正在和兩個黑衣人纏鬥的顔戟,聞言身子一側,飄身躲過仰面砍至的鋼刀,然後一手捏住一持刀人的肩膀,從肩頭往手腕一捋一壓,另外一手捏住另一持刀人的手腕,折花一般,而後他在慘叫和鋼刀墜地的‘哐啷’聲中,一個鹞子翻身,斜飛丈外退回到了顔夷簡身邊,略有點不滿道:“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兇狠好鬥。藥師佛指這種殺招,以後盡量少用,一個控制不好……”
顔夷簡冷哼一聲,比顔戟還不滿:“早點搞完不好嗎?我還想趕着回小小飯莊和得寶兒喝酒呢。”
顔戟聳了聳肩,拿一對因為眼型細長且眼尾上挑而顯得色氣慵行的眼睛,瞥了眼人群外,冷眼旁觀場中錯綜紛亂局面的一個花臉黑衣人,無謂道:“我倒是無所謂,就怕柳邪神沒那麼好說話。”
顔夷簡盯住那花臉黑衣人,見對方背負雙手,靜立不語,她身上終于彌漫出一股嚴霜般的煞氣。圍攏的火把上跳動的火光,映照得她黝黑的雙瞳,像跳躍着一團柔黃火焰,透出一種冷沓沓的氣息:“柳長街,戴個傩神面具,再帶上這麼一批奇形怪狀的小鬼,就真當自己是邪神了?”
遠遠站在一角旁觀顔戟幾人交手,以及顔夷簡和言氏兄弟交涉的一個黑衣人終于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嫁三郎,顔夷簡。”又側過臉緊盯住顔戟,隐在面具眼眶的空洞後,他一對眼像閃爍着獸性的幽光,“老二,顔戟,顔景休。”
顔戟一看到他行動,目光就盯在他臉上。
——這是一個木雕的人臉獸頭面具。臉部造型并不是傳統的猙獰厲鬼模樣,而是一副怒目剛毅的老者形象,線條簡潔有力,神威凜凜之中亦可見诙諧。但面具頭頂又留了三對角,分别是居中的龍角,兩邊一對描有彩繪的鹿角,以及長在鹿角上的一對牛角。
——這傩神面具還真是怪異,似人似獸,似神似妖,全部都是魔怪氣息。
“隻不過,你二人怎麼就認定了我是柳長街呢?”
顔戟往前踱了一步,瞧着他,或者他的面具:“無右樓九路神仙的邪神刑天,有一隊手下,江湖号稱‘乾明大傩隊’,日常對敵時,頭上會簪雪蛾、蝴蝶、雀翎、松枝、柳葉、梅花、竹枝。”他每說一個名稱,手指便在某個黑衣花臉人頭上一點,臉上的笑容便也加深一分,說到最後,他嘴角又似被刻上了那風清月明一般的笑,“柳邪神可真是個驕傲的人。”
顔夷簡卻輕蔑接道:“行事這般半遮半掩,婊/子立牌坊,可夠倨傲的!”
“吾輩不肖,傍人門戶,何暇争閑氣耶?”黑衣傩神居然也不動氣,詭笑道,“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規矩,國有國法,幫有幫規罷了。”
“隻不過,我柳家世代驅傩,先祖還曾入宮‘上壽’,禦賜‘乾明大傩隊’稱号。這祖上流傳下來的榮光,豈可因我等無能,就緻明珠蒙塵……”
“不過一群下九流,自封個‘九路神仙’就真當自己是人上人了?”顔夷簡見了他一副引以為傲的樣子,不耐煩地出聲打斷道,聲音似挂了把冷刀子,“跳大神的,這兩兄弟的命,本小姐收下了。你若還想殺人滅口,可要掂量清楚了。”
“江湖傳言,自在盟嫁三郎人漂亮,脾氣卻很差,輕易不要招惹,如今一看……”
顔夷簡也不打斷,就滿臉譏诮地等着柳長街繼續說下去。
倒是顔戟偷偷瞄了眼自家妹子,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麻雀落在牌坊上。”柳長街戴着面具,外人看不到他的容貌、表情,但這不妨礙大家根據他的語氣推斷出他的心情,一如此刻。他在評斷顔夷簡時,語氣是自然又帶點嘲諷的,但等他轉臉正視顔戟時,語氣又變得謹慎而緊繃,他大概是有幾分忌憚的,“倒是你顔二,剛才那手種秧折花使的不錯。如此看來,你們顔家根據四時八節創立的天幸功,還真有點棘手。”
“……”顔夷簡沖顔戟恍然悟道,“二哥,這跳大神的好像看不起我呢。”
顔戟馬上把話接了過去:“你少在江湖走動,世人對你認識不清也在情理之中。”
“少在江湖走動的不是你嗎?”顔夷簡奇道,“不對,你壓根就沒在江湖上走動過吧!可這跳大神的看你露了一手種秧折花就對你忌憚頗多,但天幸功我也會呢……不如,我也來露一手,可好?”
顔戟馬上搖頭道:“不好。”
顔夷簡道:“為何不好?”
顔戟道:“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你明知故問!”
顔夷簡道:“可我看這跳大神的很不順眼呢。”
顔戟道:“忍一下?”
顔夷簡道:“忍不了!”
顔戟臉上笑容終于一斂,正色道:“那也不能……”
他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顔夷簡已一鞭甩了出去。
她的鞭很文秀,也很驚豔。
鞭身細長,隻有嬰兒手指粗細,但快速甩出時會漾出绛紫色光芒,如雷電相擊,似有開天裂地之能。鞭柄處亦雕了和衣飾相襯的‘玄鳥觀日’,當她如玉般的纖手捏住并急扣猛翻時,皓腕揎,衣袂揚,輕盈宛轉,妙若鳳鸾飛越。
顔夷簡的鞭一出,‘乾明大傩隊’中頭簪雪蛾、蝴蝶、雀翎的三鬼就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