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顔戟勉強認清木刀上刻的娟秀小字，緊皺起眉頭，“江湖上誰……不對，一見傾心，不見相思……”他失聲道，“這是相思刀？”

花錯微颔首：“是也不是。殷小刀的相思刀一共兩把，稍長那把粲若流水，光華熠熠，短的那把小巧玲珑，黯淡無光。”今夜山寂春寒淺，澹澹月華下，他血迹未幹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血痕添色，人如妖詭圖畫，“這個小玩意……是送我的見面禮呢。”

“花兄，眠花宮的人為何……”顔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自行止了話頭，皺眉問了另一個問題，“來的隻有她一個？”

花錯深吸一口氣，借着揩去唇邊血迹的動作壓下翻湧而上的一口鮮血：“同行的應當還有掌刑罰的李若書，至于另一位……”他頓了頓，突然看向一旁咳喘個不停的顔夷簡，忍不住挺身勉力問道，“顔三小姐，似乎很厭惡在下？”

“厭惡和喜歡一樣，是要花心思的……”顔夷簡摸摸自己頸項，莫不在乎道，“我就是想試一下。”

顔戟難得氣急敗壞罵道：“試什麼？試試看自己怎麼死比較快？”

顔夷簡霎了霎眼睛：“這不沒事嗎？”

顔戟氣得鼻子都歪了，正準備擺一擺兄長的譜，忽聽花錯的語音輕如煙絮般飄了過來：“下次若是花某……如今日這般，還望三小姐莫要好奇太過。”

顔夷簡嘴角一撇，一個“你”字剛出口，就見顔戟急跨一步，去扶花錯，并驚詫一聲道：“花兄，你受傷……”

話還沒說完，手還沒搭上花錯手臂，就見一道身影以電掣星飛之勢閃過他身邊，将将扶住花錯即将一頭栽倒的身體，疾道：“小爺！你怎麼了？”

他這一扶，花錯終于如倦鳥投林，如春去花落，哀然倒下。

阿棄感覺到手掌下花錯軟綿綿的腰身，心中一驚：“你怎麼受了那麼重的傷？”

“我沒大礙。”花錯反手揪住阿棄的衣襟，微垂着頭，倦急道，“扶我坐下。”

話才說完，他終于一口血噴出。

血是熱的。

那種熱度透過裸露的肌膚傳入身體，像槍勢掃過三千微塵，尚留餘意，猛然紮進他的身體，阿棄覺得自己的心都被傷了一下。

隐隐發疼。

“幹嘛這樣逞強。”阿棄垂眼看了下自己立即染了血的衣襟，又看向靠坐在一側的花錯，從這個角度看下去，能看到他微阖的雙眼，還有蝶翼般顫動的睫毛，這風流眉案，如描複如畫。這樣朱顔改病容，玉瓷惜碎的花錯讓阿棄握緊了雙手，手背青筋乍現，整個人像是因眼前險死還生的境況而升起一種後怕，他強壓下心頭種種異樣，蹙着眉問道，“我走時，不是囑咐過你嗎？”

花錯終于勉強擡起頭，四周爝火簇簇，他的臉在冷月清晖下愈發蒼白如刀，左眼猩紅早已褪去，但右眼則更黑更亮了，一如秋波剪碧。他就用這樣黑白分明，咫尺生春的眼凝視着阿棄，語音沉寂而複雜：“又死不了……再說剛才你又不在。”

阿棄望着他白皙頸脖上，迤逦秾豔，還在淌血的傷口，更加怪聲異調地問道：“所以隻要不死就算沒事？”

花錯仰首望着他的眼色，有種映雪銜霜的冷寂：“他舍不得我死呢。”

“……”阿棄忽問道，“你确定？”

“當然。”

兩人就這樣一垂眼一仰首對視着，隻不過花錯清明的眼神中，還有種随意出遊寰宇的肆意。而阿棄的眼神，除了慣常對花錯的欣賞和好奇，則帶上了一種意慮叵難猜的無窮笑意。

最後還是阿棄打破了沉默，他忽然一步跨出，扶起花錯根本站不起來的身子，随即道，“我先送你回臯塗鎮，得寶兒該擔心了。”

花錯極輕極輕地應了一聲，就徹底不省人事了。

顔戟瞄一眼被阿棄扶着的花錯，低聲問道：“阿棄，花兄弟沒事吧？”

阿棄反過來問道：“我要送他回臯塗鎮，你們打算如何？”

“我們也回鎮上。”顔夷簡搶先答完，撮唇輕嘯了一聲後，接着嘿聲道，“江山第一可是好東西。再說了，我都跟得寶兒約好了。筵上佳人，千觞美酒……如此神仙雅會豈可錯過？”

“更何況，得寶兒她兄長還是因為七叔的煙花訊号才過來的。于情于理，我們兄妹都應該将人送回去。”顔夷簡突然微笑，笑意蘊着狡黠和可愛，“對吧，二哥？”

顔戟想了想道：“那就一起回去吧。小剪子，我去跟七叔交代一下。對了……”他把顔夷簡拉到一旁，低聲問道，“江陵言家那兩個你打算怎麼辦？”

顔夷簡斬釘截鐵道：“帶回臯塗鎮。”

“你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