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簡短,更像是命令,草生點點頭,又忙拱起背,在地上蠕動着前進。
“吃吃吃!我願意吃!”
撅起嘴,男孩兒低着頭努力喝碗裡的食物,看樣子真是餓極了。男人靜靜地瞧着他,忽然就把碗放在一邊,動手給草生解起綁來。
草生擡起眼讨好般笑,嘴邊還粘着一粒米,男人把碗遞過去,他便捧起碗繼續大口吞咽。
未曾想情況會發展成這樣,男人不多說,草生也不敢多想,往嘴裡倒飯的動作有點急,但不敢嗆着了,還要抽空移開碗關心一句。
“哥,你不吃啊?”
如此詭異的和諧,誰也沒發現天罡星進來了,然而那滿身外洩的郁氣,卻也是任誰都忽略不得。
“師父!”
男人似吓了一跳,站起身的動作都有些手忙腳亂。草生聽到這聲師父,端碗的手也是一抖。這一大一小,俱像那犯錯的孩子。
天罡星眼裡的怒氣毫不掩飾,皆往男人身上打去,但又不并不是像能把人吃了一樣,而是安靜的,散步一般看着他,慢慢往裡走。
男人的頭更低了下去。
如果孩子闖禍有等級,那麼他一定惹出了最大最要緊的麻煩。師父會如何處置他?想到這兒,男人直感到心髒都跟着鈍痛了起來,于是連忙攥住草生的手,齊齊跪倒。
“撲通——”地一聲,幹脆無比。
“師父。”
男人又擡起頭凝視,那幽黑的瞳仁,水潤的波光,竟與先前發病後草生所見到的一模一樣。
無聲祈求。
莫名叫人要動恻隐之心。
就算是天罡星本人,偶爾也想問,這人是哪裡學來的眼神攻擊?
“哼——”天罡星甩了甩袖,皺眉對地上的男人露出個古怪的笑來。“好徒兒,看你怎麼樂在其中啊?可别告訴為師,你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師父!我沒有!徒兒不敢的!”
男人急于辯解,然而他嘴笨,隻會越描越黑,越說越讓人生氣。
“師父,他,他是……”看向身旁的草生,男人突然感到為難得很,這一急,就連話也不會說了。
天罡星倒是知他,不打算從他口中慢慢知道情況。天罡星直接一把揪住草生的衣領将人提至半空。
“師父!”
男人也慌了,兩手擡起,似要接着。
天罡星不急着處理手中掙紮的男孩,而是淡淡看向跪倒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逼問他。
“好徒兒,這還是你第一次對這些藥材如此上心。告訴為師,藥材,需要吃東西嗎?”
留小胡子穿灰色長衫的天罡星有一張人模狗樣的臉,雖然不再年輕,但保養得當,眼角細紋比城中最尊貴的貴婦人還少。
且他又愛做出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真容易被唬弄去,道他是個和和氣氣的有些本事的好人。
但如果那些人見得到此刻,還會這麼想嗎?
男人猛烈搖頭,眼睛因着急害怕而泛了紅。可他不敢在天罡星手中搶人,于是愈加顫抖,額頭汗水奔湧,像快要發病了一樣。
“師父,我求您,放過他吧……”
男人又哀求起來,天罡星暴怒地将他踢出去。
“你要因為他對你的師父見死不救嗎!”天罡星怒吼,又将手中的草生随手一扔,緊接着如驚雷疾風般閃現到男人面前,掐住了他的脖頸。
“賤骨頭,你想當英雄了?想背叛我?”
“師父……我不敢……師父……咳咳、”
草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切。
見鬼。
全都是見鬼的。
從他的視角望去,隻見那男人臉皮紫紅,卻絲毫沒有掙紮的動作,反是一雙本就漂亮的眼睛愈發霧蒙蒙了,像窗外被雨打了一夜的嬌滴滴皺巴巴的花蕊,又像記憶裡那隻蹲在腳邊躲雨遲遲不肯離去的小貓。
草生心裡升騰起一陣怪異,隻是他此時尚無法全部看清。隻能姑且,将之稱作那人性格。
“好——那就聽你說說。畢竟師父我最是相信你。乖徒兒,你最好能令為師滿意。”
天罡星慢慢放開手中跳動的脖頸,然後直起身整了整衣衫。
隻這一瞬,便又似換了個人。
男人趴在地上稍微喘了口氣,便又立馬跪直了,匍匐在天罡星腳邊。
“師父,這孩子……他也有跟我一樣的毛病,他不是最好的藥材。所以徒兒在想,是否能為師父再培養一個我自己?師父,請您允許我留下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