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人體，或殘缺或變形，有的甚至連思想都沒有，隻會啊啊啊地叫，早已不能再稱作人。這些怪異可憐的東西，給他們自由，反而是最大的殘忍。

最終草生什麼也沒做，轉頭離開碼頭後就去了衙門報案，把一切丢給睡眼惺忪的官差。

最後，蹲在大街上痛哭。

李杜二人大緻知道他在哭什麼，他們靜靜等着，等待朝霞鋪滿天邊。

哭夠了，草生站起身，堅定的表示自己要去把小乖找回來。他做了虧心事，即便獲得夢寐以求的富足生活，依舊日夜不安。

李一塵很欣慰，高興這小子還不算太糟糕。

“那你師兄呢？”李一塵笑道。“不管了？”

“是……師兄，師兄他還活着！他在哪兒？”草生如夢初醒，喜不自勝，卻又立馬垂下頭，沮喪萬分。

“還是不見了，我……我沒臉見他。”

“是誰沒臉見我？”

街上，傳來另一道聲音，熟悉，令草生又紅了眼眶。

黑紫的天邊沖出一小片橙紅，這紅裡又射出金光萬丈。一個男人就站在這霞光下，含笑而望，不似初遇時的肅殺，亦不似再之後的悲傷，那雙永遠霧氣蒙蒙的黑瞳啊，依舊漾着溫柔的波光，像是對整個世界的原諒。

看着看着，草生就湧出淚，才發現之前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師兄！”

奔跑着撲上去，草生抱住同樣向他張開手的男人，一邊哭，一邊不停道歉。

盡管把眼淚鼻涕都弄上了男人的衣服，男人不介意，還是給他一邊擦淚一邊說：“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草生，你該對不起的人是小乖。我們去把她找回來。”

随後，男人說起這段時間消失的原因。

原來，他循着記憶回到了家鄉。

遺忘的記憶重現身影，他緊緊抓着一點點線索期冀每一個奇迹的誕生。

他挨家挨戶的問村裡當年有沒有一家人丢了孩子。若是女兒，丢了的可多，但丢了男孩，村民們還有些印象。一個個比對後才知道當年确實有一戶姓林的人家丢了個男孩兒。

父親是村裡唯一的讀書人，母親是鎮長女兒下嫁的。那天男主人出門，女主人孤兒寡母，突然間就竄進來一個蒙面男人！沒對女人做啥，卻是搶走了她懷裡正在牙牙學語的兒子……

女主人接受不了兒子被搶走，拖着生産時落下的病根兒纏綿病榻兩三年後咽了氣。男主人自小讀聖賢書，讀得把爹娘累死了，讀得兒子被搶走了。想不通，妻子亡故後第二天也投井死了。

好好兒的一個家，就這麼破了。

還不算完，期間，他再次病發，還在村裡的小路上就無法控制的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把過路的村民吓了一大跳。

他不願給人添麻煩，強撐着站起身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尋着塊偏僻的荒地，想着在這裡悄悄死去最好。

心髒猶如萬蟻噬心，他疼了又疼，不明白這一生究竟為的啥。日夜更替在他眼中早已不再清晰，過往雲煙都想一筆勾銷，就做天地間一縷最輕若無物的炊煙，從爹娘的房子裡飄出，又消散于廣闊的天。

不知過去第幾天，忽然，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呼吸平緩、神清氣爽，除了快要消瘦得不成人形，一切無恙。

眼前，是藍藍的天，潔白的雲，翠綠的樹冠間，幾隻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飛來飛去。

他活了過來。

男人低頭撫去草生頰邊最後一抹淚珠。

“我姓林，草生，以後我不是你師兄。我很抱歉，是我受人蠱惑，為虎作伥，把你抓了來，害你經曆這一切。”

“林公子是怎麼遇到小乖的？”李一塵問。

于是，男人又說起關于小乖的事兒。原來他是在南邊的一座小城裡碰見小乖的，當時她正在街上東張西望，挎着一個菜籃子，似是尋找些什麼。

男人與這小女孩有過一面之緣，因草生之故，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待上前耐心詢問，卻知道了居然是草生把她賣到了這兒。

這兒的主家嫌她太小，轉手丢給廚房，廚房嫌她無用，給了個籃子要她上街去買菜，不裝滿不許回。

小女孩不知這是哪兒，隻會磕磕絆絆的說哥哥帶她去一個好地方，可是這兒的人怎麼都嫌棄她。哥哥哥哥，你怎麼還不來呀？

那時，男人的病已經全好了，本想帶走小乖，可那主家獅子大開口，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小姑娘，也敢要價一千兩白銀。他拿不出來，交了部分贖金後請求主家多寬宥些時日，一定要等他回來交完剩下的。

這才寫信先通知了李杜二人。而正好，李一塵表示太乙教的信也到了。

聽完，李一塵展臂一笑。

“千兩白銀很簡單，這對天罡星來說不算什麼。便是草生，也是用過這麼多錢的。”

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本賬簿遞給草生。

“喏，你的報酬。上面有天罡星多年來接手的交易生意，亦有他每一座金庫的具體方位。你們把錢弄出來花掉，或者捐了，就當破财消災。”

說完，又捏着一張信封交給男人。

“你疑惑的事情并沒有全部答案，何去何從，交給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吧。”

男人接過信，神情怅然。

“二位少俠，我該如何感激你們的恩情？如若沒有你們，我隻怕到今日亦無法徹底清醒，更遑論，去贖罪了。”

李一塵擺擺手，一邊摟過杜月寒，表示不用在意，快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斬妖除魔，維護正義，正是我輩應行之事。”轉臉看着身旁安安靜靜的月寒，李一塵安心一笑，忽然傾身靠近，在杜月寒臉頰上吻了吻。

“要謝，就謝謝月寒吧！我并沒做什麼事。”

這一幕，草生和男人都看呆了。

而杜月寒剛剛反應過來，便見的是草生和男人震驚疑惑想看又不敢多看的模樣。

羞赧，混含着微惱一起攀上心頭。這時，李一塵卻向他張開懷抱，溫柔，可靠。

杜月寒心一橫，幹脆順勢躲進李一塵懷中，枕着他肩膀偏頭不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