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黎血流城郭裡,仙人出海尋仙迹。
“難得與您對坐同酌,别提這些掃興事了。”吹入的細雪在炭溫裡被融盡,隻在青絲上留下點滴水漬,秦顯敷衍地甩了下頭,伸指又去摸酒,不想手腕卻忽被攥緊。
“阿顯,”連蒼突然道,“切記。”
仙人白衣銀發,好似一團錯落案前的淨雪,望之高潔,觸卻生寒。秦顯感受着腕上砭骨的涼度,神色微詫,“您受傷了?”
連蒼恍若不聞,自顧繼續,“八月十八,含珠入海,随鲛而行。”
連蒼言語突兀不見首尾,秦顯一時未懂,正欲問詢,卻突覺腹中一熱。好似燃火迸入酒液,星點火光驟成燎原之态。
激烈的麻痛自胸腹蔓延百骸,秦顯全身一滞,兩縷黑血已自口角間溺出,慢滑過清晰的颌線,最後滴滴落上矮案赤褐的木色。
他宴初即退,并未飲食,夜時入腹之物僅有方才一爵冷酒。秦顯瞠視着爵内昏光潋滟的清液,冷峻的面容上盡是愕然。
“此毒有麻痹鎮痛之效,不會使你太過痛苦。”連蒼松開手。
串滴的血很快濡髒了袍案,秦顯肘撐着膝骨,引指連戳周身數穴,體中氣血霎時倒逆,混毒的熱血從喉間嘔出,濺污了滿案兩身。
“您是認真的?”秦顯在痛喘間擡首,視線撞入連蒼鋪燭的灰目,唇角微抖,“為什麼?”
連蒼沒有回答。
憤怒在兩相沉默中滋生。秦顯猛地起身,一腳踏斷食案,玉盤與珍馐狼藉地碎滾滿亭。印刻在骨肉上的馴服被怒火撼動,秦顯伸出手,大膽又逾矩地鉗住了身前之人的細頸。
秦顯生得高大,當年火海間隻可堪堪夠觸舅舅衣襟的孩提,而今已能将身形翩逸的仙人盡籠入懷。
他俯首在連蒼耳側,幾乎将人罩進暗中,“我問你為什麼?”
胃腹殘存的鸩毒業已蔓散,秦顯五感知覺漸鈍,手下沒個輕重,連蒼被他捏得痛,亂了呼吸,淡绯的薄唇卻漫出一點遊絲般的笑,“你現今這般放肆無忌,當年的我大約無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