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後腰倚在講台邊沿,手裡上下抛着手機。這個動作平白讓人看出一身冷汗,這人卻毫不在意:“想去哪裡?”
郁河坐在座位上低頭全神貫注發着消息,陸行舟一開口才注意到他沒走:“我還以為你不在呢。你怎麼不去玩?”
“我不想和他們玩,”陸行舟說,“我想跟你一起。”
郁河微微瞪大了眼:“跟我?很無聊的。”
“不啊,”陸行舟笑了笑,“我不覺得無聊。”
郁河無話可答,一言不發地低頭繼續發消息。陸行舟走下來坐在他前面:“在和誰聊天呢?”
“省裡一個負責競賽的老師,”郁河沖他亮了亮手機屏幕,“問問他複賽的事情。”
陸行舟看見聊天框上方的備注是“競賽王老師”,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開了一局遊戲等着郁河聊完。
教室裡一時間鴉雀無聲,兩個人一前一後坐着,半晌郁河收了手機,陸行舟那邊卻正到關鍵時刻,抽不開身,沒注意到他的動靜。
郁河沒有說話,略微傾身過去看陸行舟的屏幕。他手指靈活娴熟地操作着,不自覺地吸引了郁河的視線。
那雙手十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幹淨,膚色白皙,手背上有突起來的經脈,看起來很有力量,有種莫名的性感。
郁河不動聲色地欣賞着陸行舟的手,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有不明顯的餍足,像偷喝了血袋的吸血鬼。
他目光滑過對方右手虎口,突然一凝——陸行舟右手虎口靠近手心的位置,有一塊一角硬币大的暗色增生,位置不顯眼,但是在通體的白皙中很突兀。
他之前一直沒注意。
郁河沒再繼續看下去,等陸行舟那局遊戲結束後才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手心那裡是什麼?”
陸行舟随意掃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笑道:“那個啊,是個疤,五歲的時候不小心被燙了。”
“噢。”
“你知道是怎麼被燙的嗎?”陸行舟熄了手機屏幕,又開始上下抛着玩。
郁河眼睛盯着他的手:“怎麼被燙的?”
手機旋轉着抛到半空,被陸行舟啪一下穩穩接住。他直視着郁河,輕聲道:“倒開水的時候,手剛好沒收回來。”
“你一定奇怪怎麼會讓一個五歲小孩倒開水吧,”陸行舟說,“因為那時候沒人照顧我,我爸媽都忙,也請不起保姆,我就隻能自己在家。
“那時候他們生意剛剛起步,本來沒打算要小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是意外出現的,隻好生下來。我一開始是被送到早教班,我外公還會搭把手照顧我,等我能上幼兒園了,身邊就徹底沒人了。”
“我爸媽他們一般會在早上出門前幫我把飯菜準備好,至于其他的,就隻能我自己來。他們經常早出晚歸,我還沒醒,他們就已經出門了,直到我睡了都沒回家。所以在陸行年出生以前,我基本上就是處于自己照顧自己的狀态,好在物質上沒缺過我什麼。”
“我燙傷那天剛好生病,燒的溫度很高,整個人暈暈乎乎走不穩路。我想着喝點熱水應該會好一點,就自己去燒,結果水壺裝得太滿,我又沒什麼力氣,倒水的時候一晃,水就流出來燙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當時太小了,就一直晾着沒管。等他們回來帶我去醫院已經來不及了,夏天一感染,這個疤就注定要留下來。”
陸行舟叙述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什麼起伏,仿佛壓根以旁觀者的角度陳述一項和他沒什麼關系的事情。就算當時那段幾乎無依無靠的日子給他留了再大的陰影,這麼多年過去,想起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波動了。
郁河一言不發地聽着,全程目光都停留在陸行舟的手上,裡面有難以察覺的溫柔和心疼,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陸行舟收了那副面無表情的神色,轉頭一笑:“我說完了。”
他把童年的事情講給郁河聽,不是為了博取同情,他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值得同情的。他這麼做,是為了把自己剖開,完整地展現給郁河看。
他想告訴他,你看,其實沒什麼,把過往的記憶講出來其實跟容易,别悶在心裡,說出來會好受很多。
陸行舟看着郁河,重複道:“我說完了。”
“你呢?”
郁河愣了一下:“什麼?”
陸行舟笑彎了眼,其中是可以稱得上缱绻的溫柔,鼓勵地看着郁河:“你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