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有人在彈鋼琴,隐隐琴聲随風飄過來,朦胧又動聽。陸行舟把手撐在窗台上聽了半晌,用手肘怼了怼旁邊的郁河:“哎,你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情嗎?”
“什麼?”郁河轉過頭來。
“彈琴給我聽啊。”陸行舟說。
郁河眼底浮現出不明顯的一點笑意,難得起了開玩笑的心思,故意逗他:“我說了嗎?”
“當然,”陸行舟很認真,“你可别賴賬。”
郁河說:“可是我今天下午已經彈過了,你也聽過啊。”
“這不一樣。”
郁河繼續裝傻:“哪裡不一樣了?”
陸行舟一下急了:“我的意思是讓你單獨彈給我聽,沒有别人在旁邊,隻有我能聽到的那種!”
他平時都是一副很穩重,很溫柔的樣子,至少比周濟韓柯他們穩重得多,這會露出這樣急切的神色,讓郁河覺得有點新奇。
他不調笑了,但眼神裡還有殘餘的一絲笑意,整個人一下子鮮活起來:“我知道的,跟我來。”
他們來到架空層,之前彈琴的同學還在那裡,周圍站了不少人,都在看她彈琴。有個女生注意到他們兩個人,捂着嘴叫了一聲:“是六班的郁河!”
大家紛紛回頭,彈琴的女生也不彈了,站起來羞答答地問郁河:“那個……你要彈嗎?”
陸行舟知道之前刻意降低存在感的郁河今天賺足了女生的好感度,但是就算有心理準備,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地有點垮臉。
郁河原本的走姿很随意,肩頸是放松的,在所有人看過來的瞬間繃緊了肌肉,表情輕松的臉也重新變得冷淡,略一颔首就當作給那個女生的回應。
圍觀的人群裡沒有人和他熟悉,在他坐在琴凳上後就作鳥獸散,很快達到了陸行舟“沒有人在旁邊”的要求。
“想聽什麼?”郁河又恢複了平和的神态,把手放上去試了試音,問道。
陸行舟不懂這個:“你擅長哪首就彈哪首,我都喜歡。”
郁河點點頭,手指跳動下幾個連貫的音符傳出來,流暢又幹淨,但又突然停了,幾秒鐘後換了另一首曲子。
陸行舟聽出來了,有點奇怪:“怎麼換了?”
郁河沖他一笑,沒說話,指尖繼續在琴鍵上跳躍,清亮動聽的樂聲如流水般傾瀉,短短幾個小節就勾勒出一副恬靜隐秘的月夜。
不規則的和聲從他手底下流出來,像活動的水源,清澈又透亮,讓人仿佛置身于如曠野般甯靜的湖面,細膩,柔和,那點缱绻的柔情被不留痕迹地揉進了樂曲中。行至高潮,起風了,湖面上的月光被打碎,晃晃蕩蕩如漫天星河,散落進人世的角落。至末端緩緩收尾,這盛大的月夜才算終結,留在了少年人的心中。
郁河的演奏十分動人心魄,掐着那根最脆弱的弦,不斷撩撥卻也不徹底弄斷。一曲結束,陸行舟還呆呆地沉溺于旋律中,連郁河看着他都沒注意到。
“醒醒,回神了。”
陸行舟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按下手機屏幕上停止錄音的按鍵,這才說:“真好聽,太好聽了。”
郁河笑了一下。
他最開始是想彈經典的《緻愛麗絲》,百搭不出錯,但真正開始彈了,又臨時反悔,帶着那點自己都說不清楚的私心,換了一首。
月光。
到底是純粹喜歡,還是借此回憶那個追月亮的晚上,亦或是某種說不明白的隐秘情感。
郁河不知道。
陸行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問道:“開始是換了一首嗎?”
“……嗯。”郁河承認了。
“為什麼要換呢?”
郁河頓了頓才說:“沒有為什麼,想就換了。”
“好吧。”陸行舟說,“那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郁河往樓上走的腳步不為人知地亂了一下,随後被他迅速調整好,含糊其辭:“是德彪西的。”
陸行舟點點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心情很好地笑着,突然一步三級台階超過郁河,沖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我錄音了哦。”
郁河也在淡淡地笑着,追上他:“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