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的手上，大約有着三分之一天齊廟的勢力。那些素日裡僞裝起來的兄友弟恭，在切實利益面前一文不值。男人都是有野心的，慕強是男人的本性，雄競的慘烈程度注定了彼此之間的厮殺——臣服，或者死亡。

就連王海明，作為養蠱人，大概也從未想過會被蠱蟲吞噬分食吧。

談完瑣碎的事兒，靜默半晌，長月問道：“找到你姐姐了嗎？”

“沒有”，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長月滅掉王海明，隻是因為他擋了自己的路，而陸樸齋選擇反噬，卻是因為深刻的仇恨。

王海明起家的時候，跟西城幾個地頭蛇争得頭破血流，直接或間接導緻了很多普通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西城街頭也不斷出現棄兒。

陸樸齋6歲那年，遇到了春荒，糧食的匮乏超出了家裡能承受的極限，更有王海明手下那些□□流氓，以各種名目收刮财物。

陸家就兩個孩子，年幼的他和姐姐。陸父遠在幾十公裡外的采石場工作，家中隻有母親、奶奶算兩個整勞力能夠從在莊稼地裡種點兒糧食，家裡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母親每餐用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小碗盛米，加上一大鍋野菜，熬成糊糊，就是一家人的食物。

年幼的他，還不懂得正在發生的一切，總是把碗裡難以下咽的野菜挑出來扔掉。而母親總是歎氣。

7月的一個早晨，母親帶着姐姐，先乘船到了永城，再轉乘火車到H市，在火車站附近，母親給姐姐買了一塊麻餅，一個人回了西城。

半個月後，父親從采石場回家，得知大女兒被送走的消息勃然大怒，母親被罵進廚房痛哭。然而，在廚房裡，當父親在竈台上看到母親為自己準備的食物——一碗泛着綠光，幾乎就是用青草熬成的糊糊，6歲的陸樸齋在記憶中第一次看見父親掉了淚。這個老實敦厚的漢子，端着那碗青草糊糊，哭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最該恨的，是這個吃人的世道。”沉默良久，陸樸齋沉沉說道。“我隻能拼命往上爬，獲得更多的權勢、更高的地位，做想做的事。”幫派裡有些人得知他投靠了葉昂，無論他如今多麼有權有勢，多麼風光無限，那些人總是若有若無流露出瞧不起他的樣子來。

呵，多麼可笑，那些連小命都朝不保夕的蠢貨，還敢背地裡給自己白眼。

他忽地看了伏案處理文件的長月，暖色燈光下，女人的側臉柔和白皙，仿佛幹淨的荷瓣。他垂頭掩下眼裡的複雜，轉身退出門去，臉上複又挂起了風流的笑意。

隻要自己永遠有用，成為她手上最鋒利的一把刀。

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