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山不如齊魯山脈龐大險峻,山路粗寬,山徑明顯,相對不容易迷路。山中無匪,但有獵戶長居。山陰面一條從齊魯山脈深處流淌而下的泉水貫穿山谷,谷中依靠泉水養生的動植種類極多,彩螢蟲就栖息于泉水附近。
這個季節泉水冰凍,漫山遍野都是雪,恐怕得将冰層敲開引出水流才行。
喬息站在淄山腳下,擡頭看巍峨高山,樹高葉密,難辨大山真面目。
她怕蟲類,也不愛爬山,平常能不進山就不進山。叢林活物多,藏着各類昆蟲,随時吓她一大跳。
雖然如此,她還是穿了一身防蟲蟻便于登山的衣裳,全身熏了驅蟲香,帶了網兜緊急時可罩住頭臉,有備無患。
“咱們輕易不進山,韋大人肯定也是叫手下捉蟲,自己不會進去的。”喬息謹慎道。
稻華很堅定地點頭,“嗯!”
山腳找了家茶肆,喬息命臨書攜香包上山找到韋莊的人,幫助他們捉彩螢蟲。
茶不好喝,稻華随身自帶茶餅,重新要了壺水泡茶。
邊喝邊等,沒過半個時辰,蜿蜒而上的山路盡頭出現臨書下山的身影。臨書身後跟着個人,喬息仔細一看,那人竟是韋莊。
兩個人一前一後,臨書在前走出幾分開路的意思,韋莊盎然信步,手裡握着她做的香包,悠哉悠哉。
喬息心中吃驚。
他進山了?
好沒有派頭的官員,居然自己親自捉蟲子。
當官的這麼親民嗎?為了染塊布,願意親手捉蟲調制染劑。喬息心裡好懷疑。如果不求精工,又為何稀罕極其難制的彩螢布。
她挂了笑,迎上喊道:“韋公子。”
上回不叫“大人”沒惹惱他,估計這人大約是不願意暴露身份,喬息從善如流。
韋莊聞聲擡頭,望見她便笑了笑,掂着手裡的香包道:“喬老闆這是特意過來送香包的?”
那股怪異的絲氣撲面而來,這人難道不換衣服嗎?喬息道:“我聽說這兩日有人進淄山,便猜是韋公子,過來一看果然是您。”
韋莊仍是笑臉,“喬老闆消息靈通。”
“不是我靈通,而是淄山與齊魯山脈都不是景山,山中野禽多,離城又遠,平日極少有人會到這兒來。您那天詢問彩螢染劑的事,我給記在心上了,這兩天都在制作引蟲香包,一聽說有人進山便過來看看。”喬息示意道:“登山不易,山中找蟲更是不易,韋公子不如稍作休息,喝喝茶吧。”
韋莊聽了她的話淡淡笑着,不說什麼,随她指引在茶肆坐下。
喬息為他斟茶,低頭注意到他穿的綢緞衣裳邊邊角角都有被樹枝勾破的痕迹,衣擺沾了不少碎葉泥點,看起來辛苦。
“韋公子注意休息,蟲子難抓可多雇傭些人手。”喬息問道:“這兩天捉到幾隻了?”她猜一隻都沒有。
他搖搖頭道:“一隻都沒有捉到。原也捉到過幾隻,每次還未将蟲殼拽下便讓它溜了。”
喬息道:“彩螢蟲食素喜濕,吃食中最常見的是防風葉。我畫了張防風葉的圖紙,可照着圖上尋找。”
稻華将圖紙遞出,韋莊接了畫浏覽。畫上的防風葉和尋常植株類似,細長的根莖垂四五片葉子,葉片較大偏松軟,極綠。
“彩螢蟲多活躍在淄山與齊魯山脈相連處的山谷,水汽濃重的地方。可留意水邊防風葉的背陰處,比較容易發現。如果山谷的泉水結冰,需要先敲開讓水流出來。”喬息接着道:“防風草四季常青,冬天植株偏小,容易被積雪覆蓋,找起來比較麻煩,直接用這個香包比較方便。”
韋莊卷畫收好,示出香包道:“這香包有何特殊之處?進山之前我也備了招蟲香包,但用處不大。”
“有。”喬息正要說的:“香包中含有曬幹的防風葉粉,碾碎沾濕,香氣可吸引彩螢蟲。您可将香包外部用水沾濕,挂在水邊,再讓旁人避開,稍等片刻就會有彩螢蟲飛停在香包上。”
“原來是差這一味。”韋莊将香包放到鼻端一聞,不知想到什麼,蓦地笑道:“為何喬老闆上回不曾提起防風草?”
因為她要藏私,以便有東西可以湊到他面前獻媚。喬息面上無波道:“原本打算捉幾隻彩螢蟲獻給韋公子的,沒想到您直接來了。您若是再等個兩日,我就将捉好的彩螢蟲送到您府上了。”
他微笑得不知信了沒有,“當真?獻給我防風草香包不是為了打探三服官動靜?”
喬息輕描淡寫,“自然不是。韋公子既然不便透露,我自是不會多問。說好了交朋友,那便隻是交朋友,我不做令朋友為難的事。韋公子有一雙慧眼,那天一眼便識得彩螢布的珍貴之處,讓我十分意外。彩螢布研制至今不曾得過貴人青睐,難得遇上韋公子,彩螢布這是找到佳音了。”
“原來如此。”韋莊道:“你幫我捉蟲是為了生意。”
她語氣轉而一歎:“至于三服官的商單,我自然希望能夠拿下,但我看服官的要求也是高得很,能否拿下全憑緣分吧,不強求。”
她淡定喝茶。韋莊挑眉道:“當真嗎?我還想和喬老闆說說這次服官放開二次上呈布樣的事兒呢。”
喬息放下茶杯,不急不緩道:“我不做讓朋友為難的事,但是倘若朋友願意告訴我什麼,我也願意一聽。”
韋莊笑了,起身看着她道:“既然如此,來都來了,喬老闆方便的話能否引路?我不知泉水在何處。”
喬息心動,但是看向那幽幽密林,裡面藏着許多窺視她的小動物眼睛,還是搖了頭道:“我怕蟲類,就不進山了,我手下的臨書可為公子引路去往山谷泉水處。”
“喬老闆害怕蟲子?”
“是。如果進山的話我必須随身攜帶點燃的衣草和香樟木驅蟲,樟木氣味大,彩螢蟲不喜,我在的話反而有礙吸引彩螢蟲。”
他收回視線,“也罷。”
臨書跟上。喬息想了想也跟上幾步問道:“韋公子捉蟲是想調制彩螢染劑?”
“是。”
“方便問韋公子是為了染布嗎?”
“不用來染布還能用來幹什麼?”他反問。
“染料嘛,還能用來作畫。”喬息笑道:“朋友一場,韋公子既然需要調制彩螢染劑,我願助一臂之力。這東西不好調制,公子有什麼需求盡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