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小二便殷勤送來熱水并各樣吃食,雖則之前景若吩咐随便拿點茶飯,但如此有錢的主顧,店家豈會怠慢,各樣盤碟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景若卻不甚在意,一待小二走後,便對落笳道:“你去了衣服吧,我幫你擦了身子,再重新包一下傷口”
落笳聞言大窘。雖然對方亦是女子,但當着個外人面脫衣還是令人難為情。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景姑娘,還是我自己來吧”
景若倒沒有堅持,看了她一下,點點頭道:“你自己小心些,莫要使傷口沾水”
一扇屏風隔開,二人各在一邊
落笳一邊輕輕的撩水,一邊聽着那邊的水聲。景若似乎也輕手輕腳的,隻聽見不時水珠濺落的聲音,落笳一想到景若就和自己同在一室中洗浴,不覺面色泛紅,手中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她長籲了口氣,仰面靠在木桶邊上,在溫熱的水中一點點放松下來
回想這一路的經曆,雖然出門不過月餘,卻幾經曲折艱辛,更是差點連命都丢了,難得此刻清淨,真願什麼都不用想不用做,就這麼停下來
落笳的目光落在窗棂上,從這個角度看出去,外面正是青翠的綠意
一枝樹枝橫伸開來,枝頭片片綠葉,幾朵白色的小花在風中顫巍巍的開着,嬌羞不勝,不知何處,有鳥啼聲陣陣
突然的,卻又想起來,師父此時還不知在何處,生死未蔔,之前雁蕩門的種種作為,似有不良意,還未可知,自己如何可如此松懈,落笳心中一刺,深悔剛才那些消極的念頭,趕緊坐起身來,帶起一片水花
水紋連波蕩漾,景若已站在眼前
見她突然出現在眼前,落笳心中一驚,倒是景若自己先開口:“我聽你這邊好久沒動靜,擔心你出事就過來看看”
落笳心中暗悔自己剛才失态之姿恐怕盡被她看去,此刻卻也無法,隻好胡亂答道:“我沒事,剛才有些累了”
景若點點頭道:“等下你換好衣服我幫你包紮傷口”
落笳匆忙擦了身子換上幹淨衣服,這才叫景若過來
她坐在床邊,感覺到景若指尖的涼意在背上遊走,麻麻的有些癢,自己卻莫名的緊張,一動也不敢動。之前幾次也是景若包紮的傷口,但自己不是昏迷中,便是危急中,并不曾有過現在這般緊張
落笳心中輕輕的歎口氣,看着床頭懸着的纓絡,不覺就出了神
景若卻不知落笳此刻的心思,她小心翼翼的将草藥咬碎,敷在傷口上。劉有定當日下手狠辣,一刀刺穿落笳左肩胛,此刻血雖然早就止住,但傷口依然慘烈,整個左肩都一片青紫,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
景若心中暗罵一句,怎麼這麼狠毒,手下卻更加輕柔了
她想起初見落笳時的情形,不知她一個貌似單弱的女子,如何能咬牙捱過這痛楚,更兼身中劇毒,竟絲毫不見萎頓之色,心志之堅殊可歎矣
又想起落笳之前對劉有定曾說過的那句以命還解藥,景若不覺心頭一熱
落笳還在出神,卻聽景若說道:“之前難免簡陋,隻得胡亂給你包紮了,所用之布太硬,讓你受了許多無端的苦楚,真是對不起”
落笳遇到景若這麼久,還未嘗聽過她如此柔聲細氣的說話,頗有些驚訝,趕忙答道:“沒關系的,我并沒有受什麼苦楚”
她還待搭腔,景若卻不再開口,一時無語,隻聽見屋中窸窸窣窣的包紮聲,和屋外啁啾鳥鳴
待落笳整理好衣衫走到外屋時,景若已坐在桌前自顧自的喝茶,如往常一般,面色淡然,大概剛剛梳洗過的原因,比之前更添一分脫塵不染之姿,新換的白衣上若有若無的香氣,十分沁人心脾
景若隻擡頭看了一眼落笳,便道:“你看上去氣色好多了”
落笳此時已換上一件杏黃色的衣衫,面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比之前精神好了許多,眉目間光彩流轉,在衣服襯托下,乍一看竟也看不出是身受重傷,雖還有幾分柔弱,卻也平添了一絲特别的神采
落笳此刻比剛才鎮定了許多,輕輕一笑,道:“多謝景姑娘一路照拂,否則此刻恐怕我早已葬身山林了”
景若不再答話,伸手拿了個梨子,抽出随身配刀自顧自的開始削梨子
落笳對她的性格已略知一二,此刻也不以為意,隻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落笳邊喝茶邊不經意的看景若削梨子,看着看着,突然“噗哧”笑出了聲
景若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落笳輕輕颔首:“景姑娘,我一直疑惑你和劉有定對陣時明明占盡先機卻為何一直躲閃,現在看你用刀的力度,才知你是不會劍法的”
景若聞言,臉色一紅
落笳恐怕她誤會,趕緊解釋道:“你不谙刀劍,卻冒着風險,甘願與我同行,這般情誼我十分感激”——這也是落笳的真話——她自初見景若時,便見她輕功遠勝自己,便以為她定是武功不弱
落笳這般想法也是尋常,凡習武之人,必先習得一門防身之技,女子則多是刀劍,輕身功夫不過做輔。如景若這般輕身功夫如此了得,卻不谙刀劍的,十分罕見
景若卻并不答言,伸手便把梨子遞到落笳面前道:“你會劍法,倒是削一個梨子給我”
落笳并未聽出她話音中的不滿,還當真的要自己削梨子,接過梨子放在桌上,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抽出參宿
一陣劍光飛舞,景若隻覺得眼前光芒四濺,一個水淋淋的梨子便好好的立在劍尖上。削下來的梨子皮堆在桌上,竟是分毫不亂
景若眼中一亮,片刻間臉上冰冷的表情褪去,如孩子一般驚喜,但不過瞬間,便又變回平常冷冰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