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一臉笑意盈盈,蘇澄澈卻滿面嫌棄,但無奈落笳粘的緊緊,隻好狠狠道:“都不知道你有這個愛好,喜歡聽别人的私事”
落笳毫不尴尬,坦然道:“我自然是不會打聽别人私事,但你孤身深入險境,多個人幫你望風也是好的嘛——”見蘇澄澈盯着自己,她趕忙道:“你放心,你隻管去問他話,我就在院外幫你看着風聲。”蘇澄澈面色這才稍霁,對這番表态不置可否,卻也不再如剛才那般反感
孟澤乃是雁蕩門中有名的“君子”,平日待人和氣,與誰都是一副謙謙有禮的樣子,卻也從來不與誰特别親近。當初在同門中,其他長老們對王領春的做派頗有微詞,隻有他沒什麼表态,待王領春一如既往,因此王領春與他也較别人更親近些。如今莫玄草乾綱獨斷,意氣風發欲一統武林,衆人皆紛紛迎合,也隻有孟澤每每議事時沉默不語,似覺不妥,但他性格如此,也不出言反對,因此莫玄草一派雖然不怎麼待見他這态度,卻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感。孟澤依舊領着一個閑職,自己悠然自得也不以為恥
因着這關系,蘇澄澈心中疑惑難解時,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孟澤。況且他并無家室,一直一人獨居,去找他最不宜打草驚蛇。蘇澄澈心事重重,低頭隻管走路,連落笳跟在旁邊也顧不上嫌棄。此刻她心中确是如壓了塊巨石一般,上次她急忙忙回來,大鬧一場,卻沒有得到關于師父的半點消息就被逐了出去。此後關于王領春的事她反複思量,卻沒有一點頭緒。此次再往雁蕩,她壓住脾氣,做了許多準備,但昨夜和今天所見,還是令她疑窦叢生
昨天下午她心情不靜,便辭了顧惜竹等人,自己帶了一壺水酒往王領春曾居住的小院獨自守歲。眼見外面滿眼熱鬧,屋中卻滿目凄涼,蘇澄澈頓生物是人非之感,忍住眼淚,大略打掃了一番,不意卻在書桌上看到一角信箋,此時她滿心幽戚之情,睹一紙一字皆動情,見此王領春親手所書,毫不猶豫的便抽了出來
這信紙本壓在一摞書中間,并沒有寫完,文末有塗抹的痕迹,想來是不滿意便随手廢棄了。王領春事發消息傳回雁蕩門後,莫玄草曾吩咐人将他屋中“收拾”了一番,往日的書信往來都被收走,大概這一紙是廢信,又是壓在書中沒被發現,這才留了下來。蘇澄澈此時顧不得這麼多,捧着這一張廢紙如寶物般,一個字一個字讀下去,親眼再見到師父那熟悉如遊龍般熟悉的字迹,蘇澄澈不覺淚眼迷蒙,看了半天,直到天色實在太暗了,才小心翼翼的疊起來揣入懷中
天色漸漸黑了,外面已經開始燃放起爆竹,噼噼啪啪的很是響亮,還有各處的喧鬧聲,嬉笑聲,但這都與她無關,蘇澄澈一人躺在王領春曾經的床榻上,看着空空的屋子發呆,腦中似乎想起很多事,卻似乎又什麼都沒想,隻是兩行清淚不住的留下來,蘇澄澈枕着雙手,也不去擦,任由那淚水順着腮邊落下,直到覺得一側的衣領都濕了,這才換了個姿勢,擦了一下眼淚
這一動便碰到懷中的東西,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将那信紙放在身前,不覺坐起身來有些發愣,似乎能看到師父在案前提筆寄書的模樣,那熟悉的身姿仿佛就在眼前。蘇澄澈下意識的抹了抹淚,苦笑着搖了搖頭,右手卻按在那信箋上舍不得松手,半晌,終于按捺不住,又将那信箋小心翼翼的抽出,走到窗前,借着外面的月光讀起來
信的内容她早就熟記在心了,這是師父寫給一個好友的信,信中不過言道自己有事即将遠出,不能赴下月之宴雲雲,語氣輕快,字也寫的龍飛鳳舞,可見當時心情頗好。蘇澄澈邊看邊在腦中摹出師父寫信的神态,不覺露出一絲笑意。一連看了幾遍,她這才依依不舍的将信紙小心收好,正将信紙放入懷中,她突然想起一事,不覺臉色一沉
當日王領春是奉門派之命遠出,彼時蘇澄澈已經先于他離開,一直遊走在長安将軍府與西北諸地,因此王領春到底是去做什麼,她并不知情。此時依師父信中的語氣和一貫的習慣,可見不管當日是何任務,師父都是欣然接受的,似乎還很是高興,頗有些志得意滿。這倒與蘇澄澈之前的猜測很有些出入,她總以為是莫玄草挾幫主之威,迫使師父深入險境,甚至有誘騙之嫌。但這麼一琢磨,似乎并非如此。而師父在信中明言缺席下月之宴,後文又有明年高台再共飲之語,可見師父也很清楚是去辦什麼事,并且一定是樁大事,才能拖這麼久
蘇澄澈捏着一角信紙,在窗前久立靜思,半天腦中飛轉理不出個頭緒。蓦然間,她眼中一亮,神色為之一振,一撩衣衫閃出門去
“所以你今日便是為此事來找老夫?”孟澤捧着一杯茶,四平八穩的端坐在椅子上,眼簾下垂,并沒有去看立在身前的蘇澄澈
“正是!”蘇澄澈雖然對他這般冷漠的态度有些不忿,但此刻有求于人,也隻能強壓下脾氣,好聲好氣的說話
孟澤似乎沒聽到她的回答,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蘇澄澈有些着急,又加了一句道:“孟師叔!我實在是——”
她話還沒說完,孟澤就猛然擡頭,面色陰沉目光淩厲道:“你還有臉叫我師叔蘇姑娘既然已與師門決裂,老夫又豈敢當此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