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钊怒極反笑,拂袖甩在楚虞臉上,“枉你楚氏自诩門風高雅!”他指着楚虞,字字誅心:“有人同朕言,楚卿以色侍大将軍,朕還不信。當年二哥中毒而亡,朕以為你肝腸寸斷,日夜守陵,隻因全心愛二哥而已。現在看來,是二哥錯看你了,是朕看錯你了。百年清譽的楚氏,也教出了貪生怕死、趨炎附勢之徒。”
楚虞聽到以色侍君時,已是身心俱裂。周朝不禁男風,卻不容男風。天潢貴胄,更不容醜聞流離。
楚虞想起來,噩夢開始的一刹那,就是在這藏書台上。
爐火燒了一夜,清晨時,暖閣不暖,唯有魏止的體溫包裹着他,搭在身上的手臂攏緊他的腰。那日清晨,楚虞第一次把魏止的五官描摹刻畫在心裡。眼前人羽睫微顫,魏止醒了,他的鼻尖碰到楚虞的眼睛,吻落在右臉頰處,輕盈而溫柔。
咣——
重刀落地之音,砸醒了少年。
來不及拾刀的侍衛,落荒而走,楚虞瞪大眼睛,嘴唇一動,說了什麼,魏止飛身追上,提刀抵頸,殺意隐現。拾階而上的皇帝看見二人衣衫零落。無辜的侍衛誤死于魏止刀下,還未等皇帝發怒,锵的一聲擲刀入地,太子跪在皇帝面前。
太子荒唐!
是兒臣昨夜醉酒,誘楚虞犯此大錯!手刃無辜之人性命,又是大錯!魏止那樣溫柔之人,竟是決不讓步的姿态。
皇帝怒到身形顫抖,看着楚虞和魏止。逆子!休提一字!他轉身下樓,随後而來的就是數個侍衛,押着他,押着魏止,一路向西,一路向東。
楚虞在一處廢殿被關了起來,深黑的宮殿,令他難分晝夜,一連被關了半月。除卻送飯宮人,殿門緊鎖。當門再次完全打開時,楚虞眼前走近一個熟悉的身影。
父親,父親。楚虞撲到那人懷裡,抵在肩頭。
甯一,随為父走吧。楚奕無有怒意,隻拉起兒子的手,要牽他向外走。
父親,太子......
牽着他的身影頓住,聲音寒肅。陛下有令,太子活一日,你便不得入中京一步。
楚虞全身僵冷,連日來的幽黑苦寒都未曾讓他感到恐懼,此時他胸膛裡那顆心撕碎似的分崩離析。
為什麼?太子呢?
楚奕轉身一掌掴在兒子臉上,燒得楚虞生疼。太子已向我言明,此生不複與你相見,現在還跪在太廟思過。走!
你帶我去哪?我要見他,親耳聽他說!
楚虞!楚氏的顔面都讓你丢盡了!楚奕厲聲斥責,卻異常冷靜。
楚虞聽見他的父親說,楚氏百年清名,容不得你與太子的情愛。
他咬緊了唇,血珠順着牙齒淌在舌尖上,連同魏止的名字含在口中。
楚奕蹲下,展開的掌心中放着一個藍滢滢的小物,是一方青金玉制的印。
我走前,太子讓我轉交此物。
楚虞接過那方印,借着門外的月光看到印底幾個小字。
英和甯一心。
英和,甯一,一心。
楚虞把印捧在胸口,緊握于掌中。月華如練,他從未覺得皇宮的黑夜如此漫長,戚戚晚風,搖着舊雪墜落。此一别,君君臣臣,昔日摯愛,隻餘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