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偏院歸來,吳叡來到阮韶真的藥舍,正在打理草藥的少年雙眼腫腫,看來這兩日皆是以淚洗面。一道黑影壓在晾着藥草的架子上,蹲在地面的人擡頭,吸了吸鼻子,悶悶開口:“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見我了。”兩日裡,吳叡的藥湯都是侍從送去,阮韶真心有愧疚,不敢見他。
“哭了?”語氣正常,神色正常。
阮韶真點點頭。
吳叡把他拉起,拍了拍他衣衫染塵的下擺,“我不氣。”
“真的?”很用力地閃爍眼睛,阮韶真握住他的袖子。
吳叡提出他的條件,“但你要幫我個忙。”
阮韶真不疑有他,又用力點頭。
“想辦法,把一樣東西送出城。”吳叡的臉色忽然嚴肅,伏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送到蕭慎手中。”
少年小小地呆了一下,“你不是要與蕭慎開戰嗎?”
他苦笑一下,“這是蕭氏内讧,和我沒關系。”
“那你.....”阮韶真一臉疑惑。
吳叡打斷他,“别問那麼多,對你不好。”他拉阮韶真走進屋内,閉上門,從袖中拿出一丸蠟封的藥殼,“把這個給他,若是被人發現,便吞下去。”
阮韶真嗅嗅那藥丸,益氣補血的藥泥制成,他知這藥丸暗藏玄機,也不多問,乖巧地接過,問道:“那我什麼時候走?”
“現在。”他說。吳叡扶正他稍歪的簪,語氣裡竟帶了歉意,“送到了,就别回來。聽話,回鳴音山去。”
少年被突如其來的告别吓呆,“為什麼?你呢?”
“我會活下來的。”那般笃定,吳叡拍拍他的頭,“等戰争結束,我去山上找你,你要把我治好。”
青衫少年眼角發紅,他的眼中倒映着蒼白清俊的面容,分明是不信的顔色,卻偏偏說了句好。
“韶真,保護好自己。”
阮韶真走近一步,胸膛中有什麼感情噴薄,他微張的唇顫抖,可發不出聲音,隻緊緊撲到吳叡懷裡,扯着他紫色的衣袖,把抽噎壓進心口裡,抓緊那人,不想分開。阮韶真不知道,什麼時候病人對自己而言變得如此重要了。
“别哭。”吳叡輕輕擁住他,唇角含笑,“鳴音山見啊。”
“嗯。”阮韶真從他懷裡擡起頭,對着他彎起的唇輕觸一下,真誠而炙熱,晃晃幾秒間,少年長大了似的,對吳叡微微笑道,“不要騙我。”
破衫爛衣的乞兒蹲在軍營外,他跳來跳去試圖看到高牆之内的樣子。
“何人!”執勤的士兵自高處舉起弓弩,短箭閃着寒光,那乞兒并不怕,說話童聲童氣:“我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見蕭慎大将軍!”
“休得胡言!軍事要地,你再不走我就放箭了!”言畢,兩方瞭望台上的弓弩手同時舉起弓箭,一左一右瞄準乞兒。
“唉!來真的啊?!”小乞兒吓傻了眼,抱頭藏進門邊上,他猜這處是他們的盲區,繼而壯大膽子道:“我真有十萬火急的軍情!關系到大将軍的命!”
嗖——
涼涼的聲音,一支羽箭釘進乞兒身側的土地裡。
“啊!”他急中生智,“我告訴你!他們今晚要燒你們的糧食了!你再不放我進去,你就等着被殺吧!”稚嫩的聲音扯破嗓子在喊,音量穿透幾個軍帳。
蕭慎正在與部下議事,他皺起眉頭,叱道,“外面怎麼回事!”
“報!”緊急闖入帳中的士兵跌歪了頭盔,他半跪于地,扶着頭盔,臉色焦急,“大将軍,營外有一乞丐高喊今夜敵軍火燒糧草,現下還在外面喧嘩不止。”
蕭慎臉色一沉。即便是一個乞丐的謠言,此刻也易動搖軍心,“把他押進來。”
押?根本不用押,小乞兒如同靈巧的小貓一頭鑽進蕭慎的軍帳,氣喘籲籲站到蕭慎面前,七八歲的小孩,倒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我冒着生命危險給你們送軍情,怎麼還用放箭射我!”雖說小孩子童言無忌,可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蕭慎看着蹦蹦跳跳的男孩,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兒子。壓低的視線全然是溫和,問道:“你說火燒糧草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