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樣子殘存他為數不多的兒時記憶中。蕭慎記着有一條很長很淺的河鋪在他幼時居住的帳前,春夏時會豐沛,初生的小羊羔走不遠,常圍在河前飲水,秋冬一來河水會默默退去,隻剩幹竭的河床,甫一開春,河水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換一條道路流淌。
烏骓馬的蹄子深陷在雪層裡,雪不見頹勢,冰粒子密密麻麻吸附在戰馬的鬃毛上。大軍已經行軍五日,現下他們已踏入突厥邊境。蕭慎想起離開時,楚虞倦怠單薄的影子,他昏睡在木榻上。他想道别,卻不忍讓楚虞醒過來。隻輕輕吻了他的手,而後撫撫躺在他腹中的孩子。片刻後,一封信藏在楚虞枕下,自己便轉身走了。
“将軍,前方十裡克倫河岸。”前方刺探地形的斥候歸來禀報。
蕭慎眯着眼,他遠眺前方,狠狠抽下一鞭,“駕!”烏骓馬吃痛而奔,載着他來到一處緩坡的至高處,草地裡白雪連天,不能繼續行軍了。
“傳令,前行三裡,擇北坡紮帳。”
傳令兵得命而去。一個時辰裡,巨大篝火在雪地中央熊熊燃起,橘紅的火光映照四周搭建牙帳的士兵,火光烈烈,一幅熱火朝天的景象,未有半分凜冬的寒意。
“雪很快就會停。”
蕭猛望一眼天,皺起眉頭,“這麼大的陣勢,總會下個兩天吧。”
蕭慎撚了一把草地上的積雪,雪片在手掌中飛速融化,他道:“雪雲南移,很快就會停。”
如同應和這句話,雪漸漸弱下,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還真靈!”蕭猛大笑。
蕭慎卻未顯得開心,道了一句:“白災。”白災是草原上的說法,冬日大雪太多,牛羊難以尋到食物會相繼餓死,這時開戰,雖耗了突厥人的糧草,但他們大軍深入,糧草補給速度很慢,如若在草原中尋不到食物,必是個殘酷的考驗。
突厥人的偷襲是在淩晨開始的。
雪洗過的天空已經泛出魚肚的青白,但駐地四周仍伏身在夜色四圍之下。木栅圍起的邊界每隔一段距離便插火把,火光連成一條長長的線,抖動在寒風中。正在巡邏的兵卒神情疲累,他們剛紮好牙帳,還沒來得及休息,因此巡邏營地這件任務此刻顯得格外無聊。
沒有雪粒的阻礙,一聲戰馬低低的鼻息自山坡後響起,模糊地傳到最靠近後坡處的牙帳裡,巡邏兵士察覺到異常,為首的一人毫無警惕走過去,漸漸,一聲又一聲戰馬的鼻息清晰傳來,狼牙刀砍進皮肉的聲音、馬蹄聲、呼喊聲突然炸響營地。
“快!”最先沖鋒的伍長吼着後面的士兵。
他們對突厥人伏擊的反應異常混亂,騎兵沖殺得七零八落,隻堪堪将防守陣形組織起來,刀槍碰撞的銳響幾乎要将耳朵震破。
“大将軍!将軍!突....突厥夜襲!”沖進大帳的士兵身上血氣騰騰,是驚魂未定的慌亂。
外面厮殺聲一片,蕭慎早已聽到。他定坐主将之位,問道:“來了多少人?”
“約有二三十人,全是.....全是王室親軍!”
聽到親軍二字,蕭慎眉眼一凜,冷聲道:“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