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虞奈消失在筵席外。心中冒出的念頭卻是草原夜涼,易感風邪。
克烈的目光搜索着那個身影,腦中如是想,可越是這般理所應當地關心着,他便越覺不對,一個中原人與他有何瓜葛?此人究竟是誰?
尋了幾般,克烈才找到虞奈。他背影蕭索,右手徒勞按着左肩的傷處,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虞奈半跪在地,自嘲地笑,當真不中用到這般地步,區區皮肉之傷竟也變得痛楚難忍。
“你怎樣?”克烈快步向他走去,并身半蹲在虞奈面前,再回神時,隻見可汗的手摟在了人家的肩頭,好不親昵。克烈頓覺一點不妥,再瞧那人雙眸冷冷,似是目光含痛,刀子般紮進他心坎,氣氛更不對了。
“勞駕,放開。”虞奈無力,右手拂去的動作輕輕,未動了克烈半分,讓旁人看在眼中,倒是如同情人間的俏罵嗔怒,不遠處的塔克西識趣地背過身去。
克烈扶他起身,道:“是我吩咐他們讓你養好傷再走,回去養傷。”
“可汗!”那張臉藏在略微淩亂的發絲下,聲音微微喘息,有些虛弱。
聽到這個稱呼時,克烈護着他的手忽然微微僵硬。
“在下不過是個中原布衣,請可汗放歸在下。”鄭重之語,一口一個在下,扯得他心口發緊,像是身體本能着反應,如此不适。
“你的名字。”克烈問,他抿緊雙唇,如同在等待一個審判。
虞奈未做聲,用力拂開了他按在自己肩頭的雙手。
“告訴我,我就讓你回去。”
火焰搖擺,照不暖他蒼白如紙的臉色。
“在下虞奈。”
“虞奈.....”克烈細念這兩個字,若有所思。
他忽地嗤笑一聲,睨着克烈,唇角略有一絲諷刺,問道:“怎麼?克烈可汗識得在下?”
男人微微皺緊了眉,鋒利的眉梢失望下來,深藍如海的眼睛緊閉着,這樣痛苦的模樣出現了一瞬,可他并未發覺。
“走。”他拉住虞奈,不由分說便要帶走。
“你說放我走,難道堂堂可汗竟要食言!”他生氣了。
克烈的目光側望過來,柔柔淡淡,深邃的輪廓籠在溫暖的橘紅光暈中。那神色虞奈最熟悉不過,隻是經年未見,他的輪廓更鋒利些,想必是草原水土将他身上的突厥血統養出了,如今,王貴之氣更是添了許多陌生的距離。隻是這個片刻,他恍若從前人。虞奈如是想,而酸苦滞澀在眼裡,卻不能化淚掉出來。
“我送你回家。”他道。
“不必!”虞奈掙着,卻掙不開。
克烈望到他左肩已隐有血色,愠道:“你們中原人不是君命如天嗎?”
“何幹!你又不是我的君主!”
男人斂了愠怒的神色,蓦地貼近他,耳邊輕聲細語:“你在草原上,就是我的人。”
一語若幹關。
識趣的屬下早已牽來可汗的坐騎。虞奈看着這匹高頭大馬,額角隐隐抽搐,問道:“我的馬呢?”
“你有傷,還是共乘一騎更加方便。”
他右臂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虞奈隻好作罷上馬。半刻,身後壓來一個身影,那人為他裹了一件黑裘,方才拉緊缰繩,向前駛去。
“虞奈。”低沉的聲音從耳旁傳來,猶有興味地說道,“我喚你阿虞如何?”
“我與可汗并不相熟。”他口中雖然這般說,心頭卻痛徹幾番,肩頭的傷、記憶的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體内曾受重創的地方開始發作,額頭已沁出細密的冷汗。
克烈并未發覺身前人的異常,隻調侃他:“那.....你們中原人喜歡聽‘阿奈’?唔.....或者,‘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