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遽的馬蹄踏碎風聲。
一隊人馬從山間的峽谷中疾馳而出,隊伍最前方,一匹黑馬發足狂奔。克烈可汗面容冷峻,隻有緊跟他身後的近臣知道,自兩日前馬爾茲班迅速撤兵後,可汗像是陷入更深的考量中,除了必要命令,一言不發。
按照可汗命令,大軍前隊速回阿勒坦。馬爾茲班撤兵那晚,克烈又收到了庭衛密信,然而信的内容和那個小大夫無太大關系,是楚虞被一隊突然出現在薩罕城的中原勢力抓走,裴子蘇帶着幸存的博拉失蹤。
克烈大概知道再回薩罕城無益,一日一夜的加急馬程,前隊已經随他來到了阿勒坦城北門前。
城門前人喊馬嘶,十名狼衛沉默而迅速地奔出,齊刷刷分立兩廂,下馬躬身向可汗跪下行禮。
克烈将馬勒住,看着跪在兩側的狼衛。黑馬躁動地噴着鼻息,蹄子不斷刨踏地面,傳達着騎者此時不可揆度的心緒。
“賽音呢?”可汗點名狼衛第二箭統領。他出發前将賽音與博拉的兩箭狼衛留在阿勒坦,現在第三箭全軍覆沒,博拉下落不明;而賽音全須全尾地窩在王庭,甚至未曾向他報過任何異樣。
“回可汗,統領..... 在大營。”回話的狼衛額頭沁出汗滴。沒人想到大軍會如此之快速地回到阿勒坦,從西線辎重回城至少十日,更沒人想到可汗會和前軍隊伍一起回城。
“你們在這兒待命,誰若透露前軍回城的消息,格殺勿論。”
“是!”
克烈揮手示意身後的人不要跟随,他獨自騎馬踽踽行在喧鬧的大街上。這個深冬比往年的冬天暖了許多,沒有戰亂,沒有疾病,阿勒坦的人們恣意地享受着冬天為數不多的暖陽。克烈所經之處,羯鼓陣陣,沒人認得出騎馬的行人是他們的可汗,大家隻顧着彈琴跳舞,一位挽着辮子起舞的姑娘還向他擲去眼波。歌聲四起,整座城的大街小巷融化成了沸騰的波浪,在冬日的光暈中起伏着。
克烈行至巷口,陽光照在他風塵仆仆的氅衣上,也覺得暖了些。街角幾個小孩擲雪嬉戲,唱着時興的歌謠,一二句不免傳入他耳中。
“黑甲披青衫,燒了明珠碎了鞍。金刀錯把蕭郎顧,舊血凝成新月斑!”
他聽着,拉住缰繩的手竟陡然發冷,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的手正微微顫抖。
這個深冬比往年的冬天暖了許多。
博拉發出這樣的感慨。他躺在火塘旁,緊了緊身上的毛毯,這是他們為躲避格魯追殺來到的第四個落腳處,這間氈房應當是牧人給自己留的居所,尚不算破落。
“最後一帖藥。”阮韶真将藥泥敷到他腿上,傷口比阮韶真預想中恢複得更快,手指凍得青白,他快速塗在博拉傷口處,将晾幹洗淨的碎布條再次覆蓋上去,“如果再找不到巫部,你這條腿恐怕就會瘸了。”阮韶真着實有些生氣,他們逃了九日,從薩罕城往南逃,博拉說巫部在真珠海,二人穿越雅達山,期間還不斷遇到刺殺,就在他以為快找到時,博拉才吐露他并不知道準确位置,隻知道巫部在真珠海附近。
“可能不止瘸,也有可能廢了,到時我給你找個鋸子鋸掉。”他看着那條上好藥的腿,仿佛在看什麼死物,眼神很冷。
博拉聽得頭皮發麻,虛道:“我并非故意騙你,隻是巫部隐秘,何況是天狼衛。在草原上,向來隻有天狼衛找别人的時候,哪有人敢上趕着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