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長眼睛麼？”少年的聲音傳來，低郁顯得很不耐煩，滿腔控制不住的燥戾和……顫抖。

他說着，低頭視線穿過那把青玉傘朝陳雨看了過去。

陳雨這才看清黑色鴨舌帽下的少年長什麼樣子，眉目漆黑神秀，鼻梁高挺中間微微的突起一個小駝峰，看得人更加的疏離冷漠，眼潭瞋黑，像是摻着風刀的漩渦，看起來就不太好惹。尤其是此時他眉心輕擰，像是很不痛快，望向陳雨的眼神仿佛是要将他卷進去，刻下幾刀似的。

但似乎又被他拼命地忍住了，隻留下滿眼掙紮的陰鸷和瘋狂，少年一動不動地看着他，這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眼神。

“不好意思，人太多了沒有注意。”陳雨以為他是被撞得腿疼，便小聲問道：“沒事兒嗎？需要我扶你去醫院嗎？”

“現在正在下雨，我看你也沒有帶傘……”

誰知少年看了他和他的傘一眼之後，沒有回話，徑直轉身拄着拐杖在細雨薄霧中一步步朝醫院裡面去了。

拐杖砸在地闆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這人長得是好看，但脾氣着實不太好，陳雨想。

他沒有在意太多，進了醫院之後，直接去了後面的神經外科的住院部。

505特殊病房。

裡面病床上躺着一個男人，男人閉着眼睛，一副昏迷的神态，周圍滿是監護儀器。男人的五官輪廓跟陳雨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張嘴巴和鼻子，要卻要比陳雨看起來更成熟一些，哪怕他現在這樣躺着，也難掩風姿，

陳雨彎腰将床頭那束已經快要枯萎的泡泡玫瑰替換下來。

随後脫了風衣挂在衣架上，熟練地将襯衫袖子挽起，拿着一個盆子進了洗手間，接好合适溫度的水，再拿過毛巾之後，這才坐在了床邊。

“哥。”陳雨朝床上的男人喊了聲兒，“我來看你了。”

床上的人并沒有什麼回應，陳雨繼續說着，“哥，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死了，但是我還沒有等到你醒過來，所以我又沒有死成。我到了一個遊戲裡，那個遊戲說能給我續命，我原本是想着拿積分給哥哥你續命的，但是……”一想到這，陳雨就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那遊戲把我積分給用光了……”

陳雨一邊給男人做清潔，一邊将這幾天經曆的事情全部講了一遍。

床邊的監護儀器仍舊沒有任何動靜，陳雨看了一眼便收回，早就已經習慣了，内心的失望也不像之前那樣能夠彌漫整個胸腔，壓得他透不過氣。

陳雨清潔完之後，又将床上的人來回翻動按摩，促進血液循環，以免長褥瘡。

一開始，陳雨是不會這些的，但時間久了，他就什麼都會了。哪處的穴道有什麼作用，要用多少力度，他了解得不能在了解，專業得不能再專業。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不再适合推病人出去透風。陳雨弄完所有的事情之後，陪在床邊坐了一會兒。

病房裡傳來聲音，一直都是他在說話，什麼都講，連那床被罩是如何不聽話的都講了好幾遍。

醫生說，這個樣子有助于病人的恢複，陳雨就照做了。

他講得口幹舌燥，但沒有半點不耐。

陳雨一口氣喝了兩杯水，潤了一下嗓子，給床上的人撩了一下戳到眼睛的頭發，輕聲道：“哥，我要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你要好好的啊。”

陳雨頓了一下又說，“我也好好的，我會活下來的。”

他關掉燈出門，将事先買好的水果分發給護士站的護士小姐姐們，走到樓下的時候，似乎聽到了幾聲争執。

“哎帥哥，你不能走，你要住院的！”陳雨聽見護士說。

他又下了幾層台階，看見護士正在試圖去拉一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人。

那人拄着拐杖，戴着鴨舌帽，擡頭，對上了正準備下樓梯的陳雨的視線，順帶看了一眼他手中拿的雨傘，随後便很快掠了過去，冷漠中夾雜着壓制的暴戾。

是剛才的少年。

“我沒有說要住院。”少年嗓音清郁地說。

陳雨發現，他拿拐杖的那隻手正在發力，手背黛色的青筋微微凸起，像是在忍耐什麼。

“怎麼能不住院？！”護士聲音提高了些，“你都這麼嚴重了，按照規定是要住院治療的！”

“你不是在休假嗎，有條件為什麼不住院！你主治醫院都說了，你這種情況再不住院會出事情的。出了事情誰負責，還不是我們醫院負責！”

少年看了護士一眼，“我不需要你們負責。”态度強硬的轉身就走，不打算再說什麼。

“哎，你……”護士還想說什麼，最後歎了口氣，隻看着背影說了句，“那你一定要記得按時吃藥啊！”

前面的少年一隻手拄着拐杖，另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手裡拿的是幾個白色的藥瓶。

護士再度歎氣，在看了手上的病例之後，歎氣聲更頻繁了，現在的這小年輕……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情。

……

他的腿看起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為什麼說不住院就會出事情這麼嚴重？陳雨想。

但在他擡頭看到樓層上挂的牌子之後，就打消了這麼個念頭。

——精神心理科。

陳雨：……那不住院确實不行。

陳雨到地鐵站的時候，大概是十點多，他又在同一節車廂裡看見了那個少年，比一般人要高上許多，寬肩窄腰大長腿，再加上一身沖鋒衣和那張臉，脖子上挂着之前沒有見過的耳機，幾縷金色的發絲散落在耳邊，襯得整個人又冷又酷。很多人都朝他那邊瞟，但是沒有人上前去搭讪。

許是察覺到了陳雨的眼神，少年偏頭看了過來。

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但陳雨總覺得那雙黑色眼珠子下面藏着什麼猛獸。

被抓包的陳雨朝他笑了笑，随後便低頭看手機去了。

手上的拐杖像是找不到舒适的位置，少年有些不耐地動了動，握住拐杖的手緊了緊又松開，最後從口袋裡拿出一瓶西瓜味兒的糖倒了幾顆進嘴裡，後牙微動，咬得咯嘣作響。

——“清明路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注意……”

到站了。

陳雨出了地鐵站往回走，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

溫熱的水流打在身上，水珠滑落帶着細微的癢意，陳雨低頭，從遊戲出來之後，就跟之前不一樣了。

創可貼是徹底放棄，陳雨洗完澡之後坐在電腦前，先是在某購物軟件上搜了搜乳.貼，選了幾個平價，評論也不錯的買了。

最後他想了想，又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四個字：身後有人

結果出來的是一系列鬼故事和恐怖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