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點點頭,“好。”
衆人走到岔路口開始分開。
小區裡的路燈都被繁茂的槐樹葉遮住了,隻能隐隐從罅隙中透出一點點昏黃的光亮來。這裡的路多又繞還細小,密密麻麻的像蛇一樣纏繞在一起,周圍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潭,在夜光下黢黑恐怖像是一口口深井,誰都不敢保證下一秒會從裡面爬出什麼東西來。
路窄,隻能走一個人,陳雨在前,溫雲意左看右看,滿臉的害怕,緊緊跟着陳雨後面,一步都不落下,最後面的拐杖聲“蹬蹬”的敲在地上,聲音似有越來越大的迹象。
陳雨憑着記憶,一邊走,一邊在往樹上綁繩子。
“陳雨,你是怕迷路嗎?”一旁的溫雲意說道,“所以給樹系上帶子?”
“算是吧。”陳雨回。徐微雪說這裡面氣流亂竄,極其容易迷路,還是小心為好,再加上陳雨也想驗證自己的某個猜想。
三人走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許是覺得有些尴尬,溫雲意對陳雨開口道:“我應該比你大幾歲,我能叫你小雨嗎?”
受别人照顧總不能一直喊名字,溫雲意從這樣說,既不生分又不會覺得沒有禮貌。
徐微雪說得沒有錯,這個人的确很有自己的一套處事規則。
陳雨沒有任何意見,“好啊。”
他剛應聲完,就感覺自己小腿被什麼掃到了,他回頭看是拐杖。
霍溪拄着拐杖,往嘴裡倒了幾顆西瓜糖,後槽牙咬得很響,“不好意思,沒用習慣。”
陳雨:……
第二次了,他腿很好玩兒是嗎?!
陳雨突然看見霍溪玻璃瓶裡裝的粉色糖果有些眼熟,他開口問道:“你給吳森山的止痛藥是什麼?”
“該不會是這個西瓜糖吧?”
霍溪将糖裝回了兜裡,低聲回了個單音,“嗯。”
陳雨:……
“你就不怕他發現了?”
霍溪看了他一眼,神情是少年才有矜傲是,“他精神緊張,神情恍惚發現不了。”
“如果不跟他說是止痛藥,他會一直嚎。”霍溪抿了抿嘴,眉頭輕蹙了一下,“很吵。”
陳雨:……
溫雲意:“你好厲害。”
霍溪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隻是拐杖不經意地從他身前掃過,變成了他在最後一個。
溫雲意臉色白了白,看向面前高大的身影,咬着嘴唇雖然害怕但也沒有說什麼。
“繼續往前走吧。”陳雨說道。
他們中間還是走錯了一段路,一直在來回打轉,最後不管怎麼走都會回到原地。
“不……不會是遇到了鬼打牆吧?”溫雲意聲音很小,他想去抓陳雨的衣角,但是中間一直隔着個霍溪,他伸了幾次手都沒有抓到。
陳雨擡眸看向周圍,槐樹上的紅結确确實實是他系的,他系結的手法很獨特,應該沒有人能夠模仿。
槐樹林下昏暗無比,饒是白天的時候陳雨已經記牢了小區裡的所有地理位置,但被遮樹葉遮擋住視線,還是有些棘手。陳雨思考的時候,手指習慣性地敲打着褲縫的位置。
霍溪手指顫了一下,從陳雨身上收回目光,他走到最前面,開口聲音清郁,“跟着我。”
前面的少年背脊挺立,修直勻稱就算拄着拐杖也遮擋不住那股不同于衆人的清峻模樣。
陳雨和溫雲意跟在後面,分明霍溪走的路線跟自己是一樣的,但沒一會兒他們發現已經出了這片槐樹林。
“你怎麼知道路線的?”陳雨好奇地問。
霍溪眉頭蹙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松開,直白的開口,“忘了。”
陳雨:……
之後的一路都很順利,沒有再出現過鬼打牆,很快就到了東北門。
東北門相對于其他門來說比較窄小,而且地理位置也偏,一般情況下孩子是不可能從這個門進來的。
“接孩子算是NPC交代的任務,應該會有積分吧?”溫雲意問向陳雨。
面闆上并沒有亮起什麼标志,陳雨搖了搖頭,“不确定。”
但不管有沒有積分,他們能接到孩子的希望不大。
溫雲意笑了笑,“沒關系,能活着出副本就已經很好了。”随即他看向陳雨的背後,“小雨,我一直就很想問了,你背後背的是一把……傘嗎?”
陳雨聽見溫雲意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後面咬糖的聲音頓了一下,他回頭看了一眼,“是傘。”
“你為什麼會背一把傘啊,而且這傘……”溫雲意看着那露出來的青玉色的傘柄,在黑夜中似乎泛着熒光,他鬼使神差地擡起了手,就在快要摸上去的時候,陳雨偏了偏頭,不知道為什麼他并不喜歡别人碰這把傘,很莫名其妙的感覺。
“放在家裡怕偷了。”陳雨說道。
溫雲意這才回神,面上露出幾絲不好意思,眉眼低垂,“對不起,你這傘太好看了,我……”他剛想還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見後面的少年突然說道:“别說話!”
溫雲意眉頭皺起,去看陳雨,卻見旁邊的兩人都一臉凝重地望向前方。
溫雲意也望了過去,随後便瞪大了眼睛,他看見小區對面的馬路上有一個穿着大紅衣服的人,正低着頭在馬路上來回轉着。
看身材和穿着像是個女人。
隻不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大半夜的?
陳雨問向霍溪,“你看見她從哪裡來的?”
霍溪:“路的拐角。”
陳雨擡頭看他。
恰好對上霍溪低垂而下的目光,霍溪咬碎一顆糖,他下颌微微繃起,帶着最原始糖精的齁甜味在舌尖泛開,稍微壓制了一下内心要竄起的某種情緒,但卻沒有移開眼神,看着面前的人,聲音沉冷地開口說道:“有可能是拐角那邊走過來的,也有可能是從拐角……憑空出現的。”
陳雨看向對面,路的拐角那邊沒有燈,一片霧黑,看不清楚。
溫雲意有些害怕地往陳雨後面站了站,“小雨,我怎麼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兒。”
“是有點兒。”
他們要等孩子沒有過來,卻等來了一個行為詭異的女人。
“小雨,你說她會是……孩子嗎?”
陳雨想起遊戲的惡趣味,嘴巴抿了抿,“不排除這個可能。”
“小雨,我有點兒怕。”溫雲意向前想離陳雨更近一步,卻比一根拐杖搶了先,霍溪突然一跨步,站在了他想站的位置。
霍溪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像是不知道似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什麼,遞向陳雨。
陳雨低頭,“這是什麼?”
霍溪聲音很低,“安全繩。”他說着解開紅線,先将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
“手伸出來。”霍溪靠近了些,開口說道。
“哦,好的。”陳雨将手伸了出來,從襯衫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内側黛色青筋覆蓋,看起來比身後的傘柄更像是一截玉。
霍溪又上前了一步,低頭,神色認真地給陳雨手腕系上紅繩。
大概是因為離得太近,陳雨甚至能感覺到從少年身上透出來的蓬勃的力感和溫熱,兩人鼻息似乎都要纏在一起,陳雨鼻尖還能聞得出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應該是經常去醫院。
手腕上不經意傳來一觸即走的熾熱的觸碰,陳雨手指抖了抖,牽扯出好看的弧度。
“好了。”霍溪開口說道,隻不過聲音比剛才更低了。
紅繩很長,給兩人留下了足夠活動的範圍。
溫雲意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紅繩怎麼看怎麼像是月老線似的。
再說了,“為什麼要綁這個東西?”
“防止走丢。”霍溪話很少,能回四個字就不錯了。
溫雲意卻從裡面聽出了一點兒别樣的意思,他驚訝地看向霍溪,“你要過去?”
去到馬路對面?
可對面是哪個行為詭異的女人啊。
霍溪搖頭,“不是我。”
溫雲意:“小雨?”
陳雨:“啊,是的,我過去。”
不過霍溪怎麼會知道?他去看霍溪,但發現霍溪偏過了頭去。
陳雨對溫雲意說道:“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是NPC說的孩子的話,我們很可能會錯失這個線索。”
可就在他剛邁出一步準備朝那邊走過去的時候,一直來回走路的女人突然停了腳步偏頭朝陳雨看了過來,臉色慘白,眼珠黢黑,麻木而空洞。
陳雨眼睛微睜,後面的溫雲意低呼一聲,“這不是那個女主人?!”
現在應該還在家裡,坐等着将她女兒帶回去的女主人。
“她怎麼會在這裡?”
那女人看着陳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她聽見一聲叫喊:“媽媽!”,神情才有了些變化。
她笑了起來,嘴角裂開,無聲且吊詭。
陳雨也聽見了。
他擡頭朝更遠處看了過去,隻見馬路對面有個小姑娘正朝這邊跑過來。
溫雲意滿是不解,“既然女主人自己都出來接孩子了,為什麼還要我們也這樣做?”
可就在溫雲意話音剛落下,那小姑娘就徑直跑過紅衣女人,朝他們這個方向過來了。
“媽媽!”她對着陳雨喊道。
這一聲媽媽叫的後面兩個人俱是一震,就連一向表情少的霍溪也滿是疑惑,生動了不少。
“媽媽,你來接我了嗎?”女孩看着陳雨問道。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燈光太暗,陳雨看見女孩兒身上的校服像是黑白色的,右胸口上寫着“安城高中”,但她的兩個羊角辮,看起來更像是個小學生。
“是的。”陳雨從善如流地應了,“天太晚了,媽媽來接你。”
溫雲意:……小雨,你怎麼那麼熟練啊!
霍溪眉頭蹙得更緊了。
“媽媽,你最好了。”女孩抱着陳雨說。
“嗯,真乖。”陳雨一邊說話,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霍溪。霍溪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孩子已經接到了,那就先回去,其他的暫時不要管。
霍溪拿出信号棒,打火機點燃,“倏”的一聲,紅色的煙火在天空中炸開。
他在給其他兩個門的人信号:孩子已經接到了,在214棟集合。
煙火的光短暫地照亮了這一片,陳雨擡頭,他看向對面的馬路上,那個紅衣女人還在那裡,不過已經停了下來,站在對面一動不動地看向這邊。
“天太黑了,媽媽,我們快回去吧。”女孩像是沒有聽見有些炸耳的聲音,一直在催促陳雨回家。
陳雨擡手摸向女孩兒的頭,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摸到了滿手的濕潤,就在他準備垂眸看的時候,天空中再次炸開一聲響,是藍色的煙火。
随後,不到一秒,上空再次“砰”的一聲炸開,是黃色的煙火。
溫雲意愣了愣,喃喃出聲,“不對啊,我們已經接到了孩子,其他門的人為什麼還要點燃信号棒?”
“難道是他們也接到了……麼?”
可……孩子明明在我們這裡啊?
如果他們也接到了的話,那我們這裡的是什麼?
溫雲意偏頭看向陳雨懷裡的小女孩兒。
陳雨借着上空煙火的光亮看清了手心,一片通紅。
他摸到的濕潤是血。
“媽媽,為什麼還不走呀?”小女孩擡起頭,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轉着,朝陳雨“嘻嘻”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