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雨,跟往常一樣,綿密如蛛網,成霧似的将整座會館都籠罩了起來。
雨中帶了些土腥和腐爛的黴味。
雨滴順着大開的窗戶落了進來,輕飄飄的落在木頭上,沒有聲音,但很快就将木制的窗柩浸濕了。
窗戶的縫隙邊角處長出了幾從青苔,綠油油的,有些煞眼。
房間内沒有開燈,沉黑的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西瓜糖瓶被捏來捏去,規律地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靠着窗戶的椅子上坐了個人,寬肩薄背,一雙沒有地方放的長腿弓起,金色發絲被風吹進來的細雨潤濕了幾縷。
他腳邊的地方還堆放着一些衣物,最上面的是一條西裝褲,褲子被水淋成了深色。
人影已經在這裡坐了有一會兒,隻垂眸看着那條褲子,手再捏下去,糖瓶恐怕跟之前的無數個一樣得報廢。
陳雨從洗手間出來看見的就是這麼個場面,隻是透着月光去看,看的不太清楚。
他剛洗完澡,全身都是氤氲的水汽,整個人霧蒙蒙的。
發絲上的水順着白皙的脖頸洇濕了身上有些寬大的T恤,下身是同樣有些長的工裝褲,他要挽起來幾分,才能走路。
身上的衣服全都被他穿成了oversize的樣式,這些都是霍溪的,至于他自己的,霍溪腳邊那一堆就是。
“往後坐點,小心被雨淋濕了。”
聞言,被折磨的咯吱作響的糖瓶聲音一頓,他聽見坐着的人悶哼了一聲,“雨很幹淨。”
不像某些惡心的東西。
陳雨捂額頭,“一開始,我是真的不知道水生……”
坐着的人猛然擡頭看他,眼中帶着兇光。
陳雨将NPC的名字咽了下去,改口,“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嗯……雙//性。”
霍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沒什麼表情,“你那麼聰明,怎麼會被他瞞過去。”
裡面的嘲諷,陳雨聽得出來。
陳雨一頓,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想說其實自己也沒那麼聰明,隻是推理觀察反應能力要比普通人好一點。副本那麼多,越往後等級越高,也越難,說不定他在進了哪一個副本之後就出不來了。
世事無常,一切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沒有人能對任何一件未知的事情說肯定。
霍溪觀察着陳雨的表情,顯然是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有些煩躁,身體内亂竄的戾氣沒處發洩,手下沒有收力,糖瓶似乎破了,西瓜糖撒了一地,叮叮當當的。
“唉。”陳雨歎了口氣,有些些心疼,“好了,這下都吃不成了。”
霍溪抿着嘴沒說話,他看着陳雨,直直的看着。
陳雨被他看得敗下陣來,他一邊蹲下去撿地上的糖,一邊說道:“水生身上有很多秘密,雖然他藏得很好,但也還是露出來了點兒不尋常的地方。”
陳雨:“NPC不應該是向他那樣的。”
“那你肯定很了解NPC吧。”
陳雨:……
“霍溪小朋友,你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嗎?”
那邊陡然沒了聲音。
陳雨:“嗯?”
“你說啊,我沒有不讓你說。”喑啞的聲音響起。
陳雨握了握手上的糖,這種奶孩子的詭異感覺是怎麼來的。
他按下心頭怪異的錯覺,開始分析道:“魏管家也是NPC,一般的NPC隻會做他們既定的事情,比如說:公布規則,介紹副本,又或者是發出任務……總之,不管他們做什麼,一定都是既定的,甚至可以說是死闆的。不會出現像今天一樣的事情。”
“這個雙//性NPC雖然一直在給我介紹紅莊會館的曆史,但明裡暗裡總會抛出幾個疑惑點,似乎像是在引導我去探查。他主觀層次上的動作要比一般的NPC強得多。”
“所以,我懷疑他有可能不是個普通的NPC,他身上應該隐藏着什麼秘密,有可能是探索完整這個副本的關鍵。”
陳雨分析完,地上的糖也撿完了,放在嘴邊吹了吹,沒有什麼灰塵都是幹淨的。
他手伸到霍溪身邊,“糖瓶。”
“碎了。”
“我看見了,隻是蓋子碎了。”
霍溪垂眸看向陳雨手裡的糖,眉頭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沒髒,隻是有點灰,已經被我吹幹淨了。而且,你聽過嗎,薯片掉在地上三秒鐘,撿起來還能繼續吃。”
“已經過了三秒了。”
陳雨:“吃糖總比吃藥要好。”
“要節約糧食你知道不,如果我們碰到一個沒有吃的的副本,這些就是救命的東西。”
霍溪呼吸變得粗重了些,将糖瓶給了出去。
陳雨有些詫異,霍溪是個有潔癖的,他以為還要廢很多口舌,沒想到這次這麼快就答應了。
“這樣才乖。”哄小孩兒語氣。
陳雨站近了些,接過糖瓶,将手中的糖往裡面倒。
陳雨拇指蓋住瓶口,在空中搖了搖,叮叮當當的,他問霍溪,“好不好聽?”
又是哄小孩兒的語氣。
霍溪抿了抿嘴,嚯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下全身都沐浴在了微涼的夜光和連綿的細雨中。
寬肩窄腰長臂,腹肌側邊的凸出的人魚線沒在了黑色的四角褲下,連帶着胯骨附近黛色的青筋,悍利挺拔。
他全身上下竟然就隻穿了一條四角褲。
一雙線條流暢的長腿伫在哪兒,他就那樣站着,離陳雨極近,高大身影壓下來,眼皮微垂,看着陳雨,許是光亮不足,看不清長睫之下的神情。
但陳雨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灼熱的氣息,像一層熱浪湧過來,那股勃發的洶湧的獨屬于成年男性的力感幾乎要将陳雨團團裹住。
第二個副本出去之後,陳雨跟霍溪一起住過幾天。期間,每次霍溪洗完澡出來之後都穿的長袖長褲,陳雨因為身體原因更是。
兩人幾乎沒有這樣坦誠相待過。
陳雨下意識低頭避開,視線中猝不及防闖入安安靜靜埋伏在四角褲下的那一處地方。
陳雨手指不自覺的痙攣了一下,飛快側頭,撇開目光。
不是小孩子。
隻一眼他就将之前腦中的錯覺全部抛幹淨了。
不是小孩子,沒有小孩子會這麼恐怖。
“不是給你拿的有長衫,你怎麼不穿?”陳雨後退了幾步問。
霍溪視線追尋着他,直白,毫不避諱,開口,“小了。”
他說着邁開長腿走向牆邊,看樣子似乎想揿開房間裡的燈。
陳雨吸了一口氣,“我出去給你換一件。”
他拿起長衫,轉身出了門。
房門被關上,裡面又重新陷入了黑暗寂靜中。
半晌,屋裡的人影仰頭,手蓋在臉上,喉結上下滾動着,傳出一聲輕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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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換,這件不是挺好的?”何全問。
他在見識了那場沒有血的腥風血雨之後對陳雨的尊敬又陡然上了一個層次。
“小了。”
“怎麼會小?”何全将長衫拿起來,比劃了下,“霍溪就是這尺碼啊,哪裡會小……”他視線落到腰處,想到了什麼,停了話音。
對上陳雨的視線。
陳雨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何全把衣服一扔,閉嘴了。
媽的,男人都是要尊嚴的,其他可以承認不行,這個絕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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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雨重新換了一件進來的時候,燈已經被打開了。
微黃的光亮充盈着房間,霍溪還是坐在凳子上,在吃糖。
一顆接着一顆。
隻不過,四角褲上蓋着的是他穿過的沖鋒衣。
沖鋒衣的袖子系在了腰上。
聽見聲音的霍溪回頭看了過來。
陳雨不得不承認,霍溪的身材勁瘦,性感,很有魅力,再加上那張臉,不管看多少次都會被吸引。
“新的長衫。”陳雨将衣服遞給他,随後彎腰去拿地上自己的衣服。
就在陳雨彎腰起身的時候,霍溪一腳踩在那條被浸濕的垂在地上的褲子的褲腳上,力氣有些大,将陳雨帶着往前了幾步。
他低頭,霍溪擡頭,靠的很近。
霍溪看他,瞋黑的瞳孔一動不動,有些吓人。蓦的,他又笑了起來,笑的不怎麼美好,看着反倒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哥哥,髒了的褲子就不能要了。”
為數不多的喊他哥。
陳雨看了一眼,沒說話,顯然是舍不得。
霍溪見陳雨沒動,胸膛起伏了下,“哥哥,你總不能穿着我的衣服,還在想别人吧。”
最後那條褲子和上衣都被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