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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紅莊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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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挾着厲風和強悍力道的青玉傘在青年的手掌心前驟然停了下來。

嗡鳴聲不斷,似乎連空氣都在震動。

陳雨握住了傘身,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溢了出來。

NPC的血在傘尖,這個應該是霍溪自己的血。

拿着傘的金發少年掀起眼皮,看向陳雨,眼睛中紅絲沒有消失,甚至更重,戾氣和躁郁在周身翻繞,幾乎能将他吞進去。

很明顯,這個宣洩口不對。

沒有消減不說,反倒更嚴重了。

陳雨看着黑色長衫下的腿,沒有血迹,但是剛才聽見很多聲骨頭碎裂的響聲,有可能骨折或者斷了。

副本裡沒有治療條件,得先找個東西固定,不能讓斷裂的地方加重,陳雨内心想着,耳邊傳來少年的聲音,帶着血的味道,“你跑了。”

“你跑了。”

又盯着他重複了一遍

陳雨對上快要滴血淚的眼睛,有點不忍心,解釋道:“就出來了一小會兒。”

“兩小時三分五十二秒。”

陳雨:……

他忘了,記時間是這人的專長。

陳雨:“我出來找線索……”

“線索?”陳雨聽見對面人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随後笑了一聲兒,“呵……”,他居高臨下地望着陳雨,面上盡是冷漠和不屑,“線索?一個裸男?”連給地上人一個眼神都欠奉。

陳雨抽了抽嘴角,怎麼聽着像是深更半夜抛棄原配,私會小三被抓個現行的場面。越解釋越不對。

“你們聽見探索度到五十的提示了嗎?”陳雨問衆人。

一直石化看熱鬧的衆人這才反應過來,何全視線從霍溪腿上移開,心有餘悸地咽了口口水,點點頭,“聽到了,我們都聽到了。”

“所以才都會起來找你。然後在樓下碰到了……大佬。”

陳雨看向霍溪,他應該是第一個發現自己不見了的人。

不過也是,他們睡在一起,有可能一個翻身就能察覺。

兩小時三分五十二秒……

基本上是他剛出門,這人就醒了。

陳雨湊近對少年說,“你看,我真的是來找線索的。”

而且還找到了,不少。

霍溪眉頭狠狠地跳了幾下,他後牙緊緊咬着腮肉來回碾磨,身體的顫抖順着雨傘傳到了陳雨手中。

“有什麼,我們回房間,我好好給你解釋。”陳雨頓了一下,又靠近了些,“你總不希望被他們看熱鬧吧?”

灼熱的皮膚被溫涼氣息撫摸,霍溪看了一眼陳雨,又瞥了一眼門口,剛準備鬼鬼祟祟伸頭偷聽的何全被抓了個正着,冷冽的眼神激得他渾身一抖,頭又縮了回去。

陳雨上前彎了彎腰,“我背你?”

沒有說話。

他低頭看了看,這位左手拿傘,傘尖落在地上,應該左腿比較嚴重。

拄傘,能走。陳雨得出這個判斷,随即拉着人的袖口準備下三樓。

“那這個怎麼辦?”上官潇朝地上趴着的人擡了擡下巴。

陳雨想回頭,耳邊一聲冷笑,他定住了,沒動。

地上的人不甘心,朝陳雨大叫道:“哥哥,你跟我是一樣的,為什麼!為什麼不可以!”

他見陳雨想走,是真的急了,喊道:“我可以幫你,哥哥你不是不知道怎麼解決嗎?我可以幫你,哥哥!就一次,我們就互相磨——”

“砰——”

話還沒有說完,頭先垂了下去。

陳雨看過來,霍溪收回傘,咬着牙齒,語氣冷得能讓空氣結冰,“暈了。”

隻是暈了,沒死。

陳雨點點頭,朝上官潇說道:“沒事,會有……人來處理他。”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因果,做過什麼,就會得到什麼。

.

三樓,陳雨的房間裡。

天還沒有亮,外面在下雨。

下得不大,細密軟綿,跟霧一樣,濃得連後面院子裡的燈都看不清楚。

陳雨朝房間裡面望了一眼,還好,床還在,桌子凳子也都全胳膊全腿。

陳雨松了一口氣。

霍溪嘴角扯了一下,從喉嚨溢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聲,像是在嘲諷青年多餘出來的擔心。

陳雨瞥了瞥他,不說話,往裡走。

“是在想如果我砸了床,您今天晚上睡哪裡;還是在想我砸了凳子你坐哪裡……”

“噔——”

陳雨将搬過來的椅子放在地上,打斷了面前人的話。

霍溪磨了磨犬齒,尖利的齒尖劃過舌頭,想咬下去,但止住了,開口繼續說,“又或者是在想以我的病應該将所有的東西都砸了才是正常的……”

“霍溪。”陳雨手抵着椅子靠背上,擡頭看着他。

明明小他幾歲,但長得也太高了,比他高出半個頭。

少年拄着青玉傘,站在那裡,長衫下的腿一條直立,一條彎曲,半邊身子得靠雨傘撐起借力才能站着,漂亮的臉和金發上沾染着零散的血迹。陰郁,濃重的血腥味道,跟現實社會中對少年的描述定位一點兒也不相符,反倒像是會出現在恐怖故事中的冷漠殺人狂魔。

“我知道你不是暴力狂,你隻是會控制不住自己,偶爾砸砸地磚而已,這很正常。”陳雨說完之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地上,房間裡地磚全都裂成了塊兒,很少有完整的。

“嗤——”少年開口,“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

陳雨:……

好像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霍溪:“騙子。”

想哄人但是不走心的騙子。

陳雨搔了搔鼻尖,“你先坐下來,我給你的腿固定。”

霍溪:“不需要。”

陳雨勸他,“那會傷得更嚴重。”

霍溪,“沒關系,最好是殘廢。”

陳雨:……

這死孩子,想揍一頓。

不行,打不過。

陳雨開口,“也行,那回去之後最好研究一下怎麼樣才能讓我們分開,不綁定在一起進副本。”

面前的人霍的一下望向他,眼神鋒利,眼睛充血,“為什麼?”

陳雨:“我不喜歡跟殘廢一起進副本。”

少年一頓,随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金發随着身體起伏在空中蕩了蕩,不光喉嚨裡有血,眼睛裡也有。

陳雨一愣,他沒有想到這句話起的反應能這麼大。

他指了指椅子,“坐不坐?”

兩個人互相望着,過了幾秒,陳雨下意識地開口,“坐了有糖吃。”

他說完就嘴角一抽,什麼有糖吃,哄小孩兒呢。

他面前是大孩子,大孩子顯然不吃這一套。

果然,大孩子極度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像是在說,他得吃藥。

陳雨:……

真是難搞。

他清了清有些幹的嗓子,又舔了舔嘴唇上翹起來的那塊皮,想了想還是開口解釋,“我是聽見了戲聲……”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隐去了自己喂鬼小孩的片段。

“我也都是為了線索。不讓你殺NPC是因為莺莺會解決他,我們不能摻和他們的因果。怎麼樣,我半夜離家出走的解釋,您老滿意了嗎?”

霍溪用犬齒來回磨動下牙,“衣服。”他蹦出來兩個字。

陳雨竟然福至心靈地理解了,“他為什麼不穿衣服,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因為他想露吧。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把我當成了同類,雙性。他想和我磨鏡子。你知道磨鏡子是什麼吧?”

隻見面前人臉色更陰沉了,面上嘲諷一笑,“嗤——賤人。”

陳雨猝不及防的聽見了少年Dirty talk ,字正腔圓,說明他知道磨鏡子是什麼意思。

青玉傘不安分的在地上動了動,像是在躁郁為什麼剛才沒有一次将人抽死。

“問題。”陰郁的金發少年又說。

他在一個一個地要解釋,哪怕其實他知道原因,但仍然偏執的要青年親自解釋一遍。

他盯着青年的嘴唇,不放過從裡面出來的一個個字音,仿佛這些個解釋能一層層的安撫那些高漲四處沖撞的情緒,又或者能打破他在腦海中鑄造的一面面幻境。

陳雨也聽懂了他的意思,盡管喉嚨嘴唇都幹燥無比,他還是開口仔細平靜地說道:“之前我們讨論過,副本主線任務可能分為兩個部分。第一:探索副本完整的故事情節;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參加紅白兩個事宴。”

陳雨眉目變得認真起來,“我想現在紅白請柬上被墨水暈染的人名已經出來了。我們要參加梁絡因的葬禮,要參加莺莺和梁絡因的婚禮。參加死人的事宴,隻有變成死人才能參加。可如果我們死了,那副本就通關失敗了;如果七月十五我們不參加,也會失敗。”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陳雨是在問霍溪,也是在問自己。

陳雨沒注意,牙齒扣在嘴唇上,撕掉了那塊皮,有血珠溢了出來,被他吮了進去。針紮的疼痛,讓陳雨微微蹙了蹙眉頭。

霍溪收回目光,仰頭閉了閉眼,凸起的喉結緩慢地滾動了一下。

這套動作,搭上那張臉很有沖擊性,能一下戳中人的心髒。

陳雨:……

突然搞這麼誘人幹什麼?

“霍老闆,現在滿意我的解釋了嗎?”

霍老闆沒說話,不看他,但彎腰坐在了椅子上。

陳雨松了一口氣,沒有經過大腦地說道:“下次再睡覺,你傘柄可以勾着我,這樣我幹什麼你就知道了。”

這下霍溪擡頭看他。

陳雨:……

他腦子壞了,一定是剛才在密閉空間說了太多話,現在不清醒。

他很少有這種時候,幾乎沒有。

陳雨抿了抿嘴,跟着蹲了下來,拿過剛才何全給找的兩塊固定闆,其實是從霍溪抽碎裂的那扇門上卸下來的,尺寸剛剛好。

“你這次損壞了家具。”陳雨一邊說話,一邊将霍溪蓋在腿上的長衫掀了起來,遞上去,沒人接。

“嗯?”陳雨又送了一次,這次有人接了,一隻修長沾了血的手将衣角掖進了褲腰裡。

陳雨:“幸好,是在探索故事完成之後砸的。這條規定是紅莊會館老闆制定的,如果老闆不在了的話,規定也就不複存在。”

“那我當時就應該打死他。”霍溪坐在椅子上說,他長睫低垂,在臉頰上投出一扇陰影,整個神情陰森沉郁,語氣中是極大壓制之後的平靜,就好像是在說吃一頓飯那樣簡單地事情。

長衫掀起,有些放不下地兩條長腿就那麼随意地屈着,盡管長衫下面穿得有褲子,但仍舊能感受到熾熱的溫度和勃發的力感,很能吸引人。

陳雨不知怎麼想到,他給這位換長衫那次,一眼瞥過的人魚線和胯骨處的青筋,以及……陳雨停住了思緒,往後退了退,準備給這位上固定闆。

他抵着頭,手碰到少年的左腿。

青年看不見的地方,沒有說話的躁郁患者,伸手松了松長衫,蓋在了腰腹上。

陳雨輕輕捏了捏就知道很嚴重,但現在也隻能先上固定闆,但願回到現實世界之後不留下什麼後遺症。

少年的腿線條勻稱且修長,上面覆着一層肌肉,比例極好,如果去當明星,是靠腿都能出圈兒的那種人。如果真的落下什麼後遺症,陳雨不敢想。

甚至連剛才瘋狂攻擊自己的場景,陳雨現在想起來有些心有餘悸,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少年口中的“自殘。”

之前拄拐杖可能也是因為這樣。

傷害自己也是精神患者的一種發洩方式嗎?

他對這個知道的不對.

陳雨看了一眼霍溪,這趟出去之後可能需要了解一下了。

“有些疼,你忍忍。”陳雨手沒有停,很快地,受了傷的左腿就被固定好了。

主要是小腿那一塊,一前一後被木闆綁着。

那位低頭看了一眼,冷漠地吐出兩個字,“好醜。”

陳雨:……

“何全找的固定闆已經夠長了,隻是沒想到你的小腿更長。”

面前的人看他。

陳雨:?

“糖。”

陳雨數了數,大概還有十顆左右,他倒出來三顆,伸手遞過去。

霍溪看着面前手心裡的東西,連他塞牙縫都不夠的。

“八顆。”

陳雨:“四顆,省着點吃,還不知道之後會遇到什麼。”

“九顆。”

“五顆。”

“十顆。”

“就五顆,多得沒有。”陳雨将被摧殘得不成樣子的瓶子收了起來。

霍溪閉了閉眼,壓制住額角跳動的青筋,仰頭将嘴裡的糖咬得嘎嘣作響。

陳雨歎了口氣,還是沒有忍住說道:“以後不要傷害自己。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遇到什麼事情記得說出來,說出來就會好受很多。知道了不?”

少年眼皮半壓着盯他,那模樣又拽又瘋又帥的,但是一看就是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心裡雞湯少喝點。”陳雨聽見那位說。

道理他都懂,但生活那麼苦,還不準人尋求一下心理慰藉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外面的小雨飄到了房間裡,耳邊是少年手指敲傘身的聲音。

還是那道旋律。

像是情緒恢複之中必須要做的一件事。

“雨下大了。”陳雨說。

都洇濕了木制的窗柩,将上面的灰塵沖掉了不少。

似乎連腐爛的土腥味都沖淡了不少。

【恭喜玩家陳雨,主線劇情探索度完成百分之五十八。】

陳雨頓了一下,沒一會兒房門就被敲響了。

“是我。”外面傳來何全的聲音,“‘水生’死了。”

紅莊會館的老闆死了。

“應該是被莺莺殺死的。”何全說道:“我聽見了戲聲兒,随後是‘水生’的大叫,胡言亂語的叫了一通,又是撕心裂肺的喊哥哥,又是大笑的,反正最後是沒音兒了。長公主說人八成是死了,那條長廊也不見了。”

“咱們需要再上四樓看看嗎?不是說,四樓還放着梁絡因的屍體。”

何全剛說完,就聽見結結實實的幾道“轟隆”聲,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四樓塌了,直接塌了。

所幸有中間的幾根房梁頂着沒有波及到三樓。

何全掃了掃面前的灰塵,“得,這下去不成了。”

陳雨擡頭,面前一片狼藉,那口裝着梁絡因的棺材應該被埋在最深處。

“梁絡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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