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雨看見的不止何全,還有陸續在喪事上露面的上官潇、程知禮、聶雙雙。
他們這些本該死亡的人,再次重聚。
但隻有六個人,還不夠。
終于,陳雨在戲台下看見了一個紙紮人,是被掩埋在廢墟之下的冒牌水生的臉。
那個紙紮人正癡癡望着戲台上唱戲的人,末日的餘晖照在戲台的四角檐廊上,中間站着的是一個身段極好人影,朱钗鳳冠,大紅蔻丹,水袖柳腰。
是莺莺。
“砸盆——燒紙——”
随着叫唱的聲音響起,諸多元寶都投入火中,包括各式各樣的紙紮人。
第七個。
人齊了。
跟陳雨預料的一樣,“三生萬物,逢七必變。”
一開始霍溪床頭連環畫上的漆匠出殡時候的七口棺材是線索,以及最後冒牌水生念的那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也是線索。
冒牌水生應該是一早就知道了解法,所以才一直嚷嚷着要跟自己交換。
連環畫上最主要的線索不是棺材,而是數字。
“七”
一開始陳雨隻是知道“七”在喪葬中代表循環,比如頭七,二七……
他并沒有把這種循環跟生死聯系到一起,直到程知禮提到的“走馬燈數”讓他想起了這句話。
就好比是卦象,一個卦有六個爻,動爻隻會從1變到6,到7的時候,就會是一個新的循環,衍生出一個新的變卦。
所以,當死亡的人數到達七個人之後,就會進入一個輪回,或者說是一個新的循環。
這是莺莺制定的規則,所以從莺莺殺掉的第一個開始算起,後面正好七個人。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死也生之始,生也死之徒。”
死亡是另一個新生的開始。
所以,他們并沒有死,副本通關也沒有失敗。
這個解法聽起來容易,其實要實施起來很難。
莺莺不會殺玩家,跟他有仇的是冒牌水生,如果在莺莺殺死冒牌水生之前,他們這些玩家再死一個就湊不齊“七”,又或者是盡管想到了這種解法,玩家也不一定就會相信,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幾率不是呢,死了就真的是死了,沒有人會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賭這種虛無缥缈的輪回。
遊戲将人心把握的很好。
所以,這個副本通關率并不高。
但架不住,這次的玩家中正常的前面都死光了,隻剩下一堆不正常的和兩個神經大條。
何全和聶雙雙他們在遠處朝陳雨招手,陳雨笑了笑。
【重新播報,《紅莊會館》副本玩家程知禮複活。】
【《紅莊會館》副本玩家上官潇複活。】
【《紅莊會館》副本玩家陳雨、霍溪複活。】
……
所有玩家,怎麼死的又怎麼活了過來。
【《紅莊會館》副本,玩家死亡人數為 0 ,生還人數位 6】
[您好,您關注的玩家陳雨正在直播,是否要點擊進入該玩家直播間?]
[是]
……
一瞬間湧進來的觀衆一臉懵逼,兩眼發愣,三叉神經被徹底攪暈。
“我好像大白天見鬼了。”
“我也是……”
.
陳雨看見了梁絡因的鬼魂,和穿着紅嫁衣的莺莺一起,中間還有個小孩。
那小孩朝自己喊“媽咪”,陳雨沒有糾正他。
他看見書生寫的喜聯貼在了兩邊的門廊上,裁縫鋪的小孫女撒了漫天的喜糖,高興地說着禮成……
所有死去的人在紅莊會館重聚。
紅燈籠取代了白燈籠。
“我誤君累你同埋葬,
好應盡禮輯花燭深深拜,
再合卺交杯墓穴作新房……”
莺莺将交杯酒遞給梁絡因,身旁老裁縫敲響钹鑼,被拉長的蒼涼的叫唱傳遍整個會館:
“良緣由夙締,佳偶自天成。”
“恭喜梁絡因先生、莺莺小姐于七月十五日晚八時結為夫妻,從此碧落黃泉,永不相離。”
陳雨看見穿着紅嫁衣的莺莺站在戲台上,一如當時末日黃昏透過戲台的四角廊檐照在青年身上,青年沒有說話,朝他欠了欠身。
紅莊會館起了大霧,眼前的景象漸漸消散。
【恭喜玩家陳雨,《紅莊會館》副本主線探索度完成百分之百,成功通關副本。獎勵積分在玩家個人面闆處領取。】
陳雨回來了。
他第一反應是去看身邊的人,卻正好再次看見青玉傘裹挾着巨大的力道朝那雙腿上直直慣下。
“砰——”
陳雨下意識地撲了過去,将人撲到在了地上。
“霍溪!”
陳雨低頭去看,卻猝不及防撞入了身下人的眼睛裡。
他仿佛整個人被敲了一下,愣在了當地。
到底經曆過什麼才會流出這種痛苦忿恨到了極緻的神情,似乎想讓它們消散就隻剩下一個辦法,殺了自己。
“你怎麼……在恨我?”陳雨看着他問。
身下的人閉上通紅的眼睛,留下兩行血淚,再睜開的時候,眼底躁郁戾氣暴起,他死死盯着陳雨,像是要吃了他,但卻擡起自己的手背就放進嘴裡,似是再要啃噬。
陳雨看着這動作,心頭一震,他有個可怕的想法,會不會,他在蒸籠裡的時候,霍溪沒有被漆匠附身。
陳雨來不及再多想,眼疾手快的将自己的胳膊橫了進去,另一隻手捂住那雙通紅的眼睛,“過去了,霍溪。”
“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才是現實世界。”
胳膊被狠狠地咬住,碾磨,像是一頭餓極了的獸類在磨牙。
喉嚨溢出獸類的低吟,手心被打濕。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細密的絲線織成了彌漫着的濃霧,從窗戶飄了進來。
潮濕悶熱。
狹仄的小平間内,兩個人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躺在地上,像是青年将另一個人摟在了懷裡,又似是另外一個人緊緊禁锢着青年。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紅莊會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