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瘋跑失控,沖出不知多遠,再遠處便是斷崖。
做完這一切,文荷站定,朝一地慘狀的馬車旁走了過去,思煙渙散地看着天空的雙眼流出黑血,連屍首側邊的草木都迅速枯萎焦黃。
給思煙準備的膳食毒性幽微,隻養在血裡,方便取出使用,現在看來這血中養毒的效果竟還差強人意。文荷安撫着幸存的那匹白馬,高聲道:“既然看完了,就放開他吧。”
師厭應聲而動,卻不是放開鶴心,而是抱着雙手從林中走出擋在她面前,冷然道:“文荷。”
“師大人,好巧,您也順路去雲峰?”文荷回了他一個笑容。
師厭沉默片刻:“你手頭還有消息這麼靈通的人?”連他的名字都能探聽到。
“是師大人名聲太盛,”文荷道:“我有恩必報,師大人救我于水火三次,若是連恩人名字都不知道,豈不是太過分了?”
恩人?
師厭擡眸,涼涼道:“是嗎?你竟這樣對我感恩戴德。”
“沒齒難忘,”文荷含笑對他點點頭:“總想着如何回報大人,既然今日遇上了,不如大人賞臉與我同行?”
“與我同行?”他扯了扯唇角:“你有這個膽子?”
“當然。”文荷抓住他右臂袖腕,無視師厭微變的臉色,柔聲道:“師大人,我們走吧。”
這一行人變得詭異起來。
幸存的一匹白馬打着響嚏,被鶴心沉默地牽着走了一路,師厭那幾個手下也不作聲地跟在二人後面,隻聽見前方始終未斷的交談聲。
從何那裡得知他的身份這事,文荷本來就沒打算隐瞞,一五一十說了,果然,師厭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不客氣地抽回手臂。
“你跟季三穹這種人也合得來?”他聲音微冷。
“無需相合,隻需常來,”文荷撥開擋道的竹條:“大人所在之處與玄極閣也并非心合,而是貌合。”
“天罡府這種地方你也沾,”師厭嗤笑一聲:“我隻當你真要為了那姓秦的尋死覓活,好不容易當回好人,你卻把我這點爛好心喂了狗。”
“喂給狗不好嗎?”文荷展顔道:“我以為你也喜歡狗的。”
師厭歪了歪頭:“我的确喜歡牙尖嘴利的狗,比如你養的那隻。”
鶴心聽得滿頭黑線,委屈地抿抿嘴,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牙口感到自卑。
“哦?那下次我喂給他?”文荷笑道。
“你以為還有下次?”師厭冷哼:“不是很愛你那位小郎君嗎?安安穩穩嫁給他,做你的侯府少夫人不好?”
“愛,很愛,”文荷語氣溫柔:“若沒有秦姚,我指不定十年前就死了。可見他如此深愛一人,我當然以他為重,山盟海誓猶在,他們生要在一起,死也不能落下。”
“那你還真是癡情啊。”
紅日登臨,這片山林之間,濃綠青墨都織上淡淡的輝光。即将破開小路再次回到官道上,文荷撇去那份假意恭維,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師厭。”
師厭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腳步一頓,微微側身:“什麼事?”
“你已經試探過我了,我不會計較這次。如果我說,你想要的東西我能幫你搶到手,你要不要陪我?”文荷笑得溫柔娴雅。
這話很輕地抛了出來,獵獵風起,抖動的青葉發出一陣窸窣響動,師厭停了半晌,直到眼前幾縷那似絮似煙的蒲英散去,臉上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文荷沒有再等,招招手把鶴心喚到身邊,對他笑着說:“雲峰見。”
……
抵達襄平書院的時候還比較早,宋明卿一面指揮着帶來的仆從搬東西,一面檢查着重要的經書,這些大都由他自己親手處理,生怕一不小心損了哪裡。
他與沈知青被分到襄平書院共同任教,想來也是怕一人獨大,引發這批門生不滿,左右他們兩人之中總有一個管得住事的。
“宋學士,”見到他,早來幾天的沈知青率先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沈學士,”宋明卿也很客氣:“明日起,還要請沈學士照應了。”
“那是自然,”宋明卿乃宋明華幼弟,兄弟倆與副相大人關系緊密,宋明卿更是觀文殿蘇賢大夫子的得意門生,沈知青不會不給面子:“沈某初次為人師長,恐才疏學淺,誤人子弟,若有教導不力之處,還要請明卿多多提點。”
宋明卿含笑拱手:“沈學士過謙。”
二人閑話半晌,沈知青叫人看了茶,見宋明卿還沒取下肩上行囊,笑道:“宋學士的鑒學真經可是都裝在這包裹裡面了?這樣舍不得撒手。”
宋明華讪讪一笑,才要放下,便聽見外頭門生一聲驚呼,慘叫道:“這位小姐!小姐您怎麼回事……宋學士!”
向來性格冷靜的門生蒲童連滾帶爬地跑到他跟前,臉色比見了鬼還白:“學士!外頭有個小姐流了好多血,好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