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戀着和溫明光的美好時光,羞憤不已,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像一個窩囊廢一樣歇斯底裡地哭了起來。
也許是睡得很晚的緣故,第二天,我醒得也很晚。
起床的時候,我看見客廳裡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桌子椅子也擺放得很整齊,不用說,肯定明澈幹的。
他總說我的臉上、身上、手上都是傷,要多休息。
“明澈。”沙發上沒看見他身影,我便走到了陽台上。
陽台上有幾盆幹枯的綠蘿,天氣灰蒙蒙的,眼看着要下冰雨。
明澈蹲在地上,我叫了幾遍他的名字,他才蓦然回過頭來,手裡躺着一隻小鳥,整個人木木的,仿佛失了神一般。
“哦,看着像是一隻鴿子!”我彎下腰,盯着他手裡躺着的白鴿子,顫聲說。
明澈攤開手指,眼皮微微顫動着,将那隻濕漉漉的鴿子捧給我看,語氣有些憂傷:“可惜已經死了,被凍死了。”
我心情有些複雜,找不到話來安慰他,隻好歎了口氣,對他說:“要不,你在樓下草地上挖個坑把它埋了吧。”
明澈撫摸着鴿子的羽毛,重新将它貼在胸口,擡頭給了我一記幽怨的眼神:“都怪你,昨晚上把窗戶關死了,不然它飛進來取暖,就不會凍死了。”
我站起身,又好氣又好笑地望着他,連連道歉:“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一會兒和你一起去埋了它,順便給你買點好吃的,補償你憂傷的心情,可以了吧。”
“好。”明澈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
我也不忘叮囑他道:“陽台上很冷,快起來吧,一會兒腳該麻了。”
說話間,明澈正準備起身,卻“哎喲”一聲扶着牆壁叫起苦來。
“快……快拉我一把。”明澈扭曲着臉說。
我樂善好施地遞手将他拉了起來,不料他好不容易站起來了,抖着腿,很是驚奇地說:“岑哥,你的手好熱。”
那語氣聽不出贊美,倒是有些嫌棄的意思。
我回到屋裡,多多少少有些沮喪地說:“沒辦法,天生的。無論春夏秋冬都是這樣,總是手心發熱,有時候甚至發汗,蛻皮,可能是一種病吧。”
明澈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微微偏頭看着我把沙發上的毛毯抱到一角,像是在思考。
我有些無處遁形地把完好的那隻手伸到他眼皮底下,開玩笑道:“怎麼,羨慕我的手比你的好看啊。”
明澈吸吸鼻子,腼腆地低下頭:“才沒有。”說着,他在電腦桌下看到了什麼,俯下身将它拿了起來,原來是前幾日我給明澈買圍巾留下的一個外表看起來挺小巧的包裝盒,當初就是覺得包裝盒很新穎才買的。
我打死也不會告訴明澈買的是女款圍巾!
而明澈也并不知道那是一個圍巾盒,隻端着那隻小鳥僵冷的軀體,問我:“這個盒子你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将鳥放在裡面,再将他埋了。”
我能說什麼,隻好點頭答應了他。
等到明澈向樓下開小賣部的大嬸借了鋤頭,等到我親眼看着他将那隻鴿子連同圍巾盒掩埋于地下,天空便開始陰陰沉沉的。
一開始是簌簌的雨夾雪,後來是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悠悠從天而降,很快将地上,樹上,房子上鋪了一層雪白。
“快看,下雪啦!”一個戴着手套的小女孩拉着他媽媽的手從陽台上又喊又跳。
“真的唉,下大雪了,好漂亮的雪花。”不少人相繼拿出手機咔嚓咔嚓地拍照。
平時很安靜的小院子裡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我轉身看向還蹲在地上踩泥巴鋪草屑的明澈。
“走吧,一會兒有人看見了,以為你在搞什麼呢。”我拉了拉他的胳臂說。
明澈吸了吸鼻子,默然地站起身,走在我前頭,上了樓。
進了暖烘烘的屋子,明澈捂着嘴巴咳出了聲,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的咳嗽。
“你不會是凍感冒了吧?”我低聲問他。
明澈堅定地搖搖頭,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沒有。”
我知道他在撒謊,從他一個勁抖動的肩膀和腳很明顯可以看出,昨晚上睡沙發,肯定是凍着了。
“要不,你到我床上睡一會兒,我去給你買藥。”我說。
“不用了。”明澈固執地搖着頭,悶聲咳嗽着說,“我坐着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話才說完,他捂着胸口大聲地咳嗽了出來,咳得滿臉绯紅,一頭虛汗。
我坐到他身側,有些無語地瞪他:“都已經咳成這樣了,還不聽,我這就去買藥。在我回來之前,你要是還在這裡坐着,你以後就不要再來了。”我擲地有聲地說完,便出了門。
大約是冬天感冒的人多,連藥也漲了價。可我更擔心的是明澈,買了藥之後我飛快地往家裡跑,一邊跑一邊擔心着。明澈從來沒有病過,要是突然大病一場,那可怎麼辦。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此時的擔心和以往對别人的都不一樣。
究竟哪裡不一樣,我說不清楚。
回到家,看到明澈蜷縮着身體躺在沙發上,我有些惱火,卻生不起氣來。
我靜靜地換了拖鞋,去廚房燒了熱水,等水燒開了,我仔細将不同顔色的藥粒分配好,倒了一杯開水,這才把明澈叫醒。
“快起來吃藥。”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見他沒動靜,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的額頭竟然是涼的。
“咳……”明澈被我溫熱的手一碰醒了過來,他臉色灰白,體力不支地坐起身來,在我的注視下,默默地将我手心上的藥全塞進了嘴裡,就那樣一口咽下,水也不喝,歪着上半身就要繼續躺下去。
“要睡就去床上睡!”我将另一隻手裡的水杯“砰”的一聲放在桌子上,心中一把無名火突地燒了起來,下一刻我猛地拽起他細瘦的胳膊,硬生生将他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明澈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我已經稍一使勁,攔腰将他抱了起來,也不管他掙紮,徑直将他抱去了卧室的床上。
“咳……咳咳……不用,我自己咳咳咳……”明澈漲紅着臉,捂着胸口,看着我将他鞋帶解下。
“閉上眼睛睡覺!”我抓住明澈的腳,将他的鞋子脫了放到床底下,然後伸手将折好的被子攤開來蓋在了他身上。
明澈卻憤憤地掀開被子,極力拒絕道:“我說了我不睡!”說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二話沒說抽身将他拽了回來,摔在床上。
明澈張嘴要說什麼,我也沒注意聽,撫着他的額頭,俯下身,張嘴堵住了他的嘴巴。
兩片唇接觸的瞬間,明澈睜大了眼睛,我也睜大了眼睛。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四目相對時,明澈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盡收在我眼底。
他沒有再掙紮,而是極順從地躺在了床上。
明澈的唇很軟,有點冰冰涼涼的味道,可他的鼻尖和臉頰都是熱乎乎的,甚至都像會呼吸一樣,一起一伏。
短暫的親吻過後,我輕輕地放開抓住明澈的手,再次将被子蓋在了他身上。
明澈沒有說話,而是迅速地将被子蓋住頭,轉過身面對着牆,小聲地咳嗽着,咳着咳着,就睡着了,呼吸聲很平穩。
我坐在床沿上,面對着明澈的背,整顆心怦怦地跳着。
這種感覺奇怪又熟悉,很像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溫明光的感覺,心裡既因為喜歡他而開心,卻又因為他不可能會喜歡我而感到難過。
可我曾經愛的人,明明隻有溫明光而已,不可能還會喜歡上……
我握緊了手指,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這一切已經超出了我的思維控制。
可轉念一想,溫明光與我已不可能再有交集,可是,心裡還是很糾結,糾結得喘不過氣來。
我一遍一遍地質問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明澈在我心裡又算什麼。
我沖到衛生間,脫了衣服,打開熱水器開關,一邊沖洗一邊強迫自己冷靜。
我得和明澈道歉,不管他願不願意接受,等他醒來,我必須和他說聲對不起。
可是等他真的醒來,我又不好意思開口了。
明澈也似乎知道我在擔心什麼,醒來了看見我靠在床邊,就對我說:“沒關系的,隻是一個吻而已,不用道歉。你對我很好,你要是喜歡我,我也願意跟着你。”
口氣十足的像個大人,但眼神卻躲躲閃閃的,不敢看我。
我笑了,伸手抓了抓他的頭發。
他輕輕擡頭,歪着脖子看着我,目光炯炯有神,好像早就知道我對他藏有心思一樣,嘴角帶着促狹地笑。
明澈喜歡睡覺,像一隻小懶貓一樣。
即使是大白天,睡上三五個時辰對他來說也是小事一樁。
而我經常睡不着,于是每次都等明澈睡着後,偷偷俯下身,親吻他微微張開的嘴唇。
看着他不耐煩地伸着小爪子拍打我的手,然後我笑着說保證不打攪他。他每次都信了,翻個身繼續睡覺。
而我,仍舊樂此不疲地趁他睡着了親吻他。
我們之間,做得最親密的事就是親吻,兩片軟軟的唇貼在一起,心跟着跳動,軟得仿佛化作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