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跟他好好說清楚呢?”我戴上眼鏡,問。
溫明光想了想,有些糊裡糊塗地說:“我不敢,他記性不好,一定會以為我在編瞎話。”
我笑了笑,眼珠一轉,說:“可你剛剛親了我,你不怕他生氣嗎?”
溫明光惶恐地看着我,正準備伸手奪我的眼鏡,被我攔住了。
“我隻有這一個眼鏡,弄壞了我就看不見了。”我說。
溫明光看着我,面色沉靜地說:“你不要戴眼鏡好不好,讓我看着他,我想和他說話。”
我微笑着問:“他是誰?”
溫明光抱着鵝,歪着頭傻笑:“是我男朋友。”
我:“他叫什麼名字?”
溫明光:“景之。”
我:“你愛他嗎?”
溫明光傻傻地笑着說: “愛。”
我閉了閉眼,一字一句地說:“愛他為什麼要打他,踢他,掐他的脖子?”
溫明光擡起眼眸看着我,慚愧地搖着頭,扇子似的眼睫顫動着,悲傷地抱着鵝的脖子,無意識地拍着大白鵝的背,把鵝放在床上,給它蓋上小毛毯,捂着心口帶着哭腔推着我說:“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了,你出去吧,你去做飯,讓我一個人待着。”
我把懷裡的鵝放在他身旁,起身走出了房間。
很不湊巧,客廳裡此刻悶不吭聲坐着兩個人。
左邊那個是“西施”沈辭,手裡端着一杯茶,右邊那個是故作高冷的溫少總溫廷烨,手裡拿着我簽的合同擱那看呢。
就幾個簽名而已,還能看出朵花來?
“合同還要不要看?”溫廷烨大約是不想在“西施”面前失态,說話很和氣。
我走過去,拿起合同坐下,剛翻到第二頁我就愣住了,他娘的眼瞎了,這是一份委托監護精神患者的合同——合同有效期截止于二十八年後的今天,也正是到了法定退休年齡的時候。
靠,我越往後翻越震驚,上面居然還蓋有岑婉華的私人印章,印章下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着解除合同可以,那就到采購部當銷售代表幹到退休,每個月一分錢工資沒有。
尼瑪,我也沒心思看具體的合同要求了,直接跳到薪資待遇那一頁。
呵呵,待遇那一行是空白的,我可能是眼睛有毛病了,居然漏了這一頁。
“這……請問溫少總。”我打着哈哈将合同遞過去,指着那處空白,問,“我的月工資是多少?”
溫廷烨也不繞彎子,非常大方且誠懇地說:“你想要多少?”
這話問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狗腿地坐在他身旁,笑着問:“溫少總打算給多少?”
溫廷烨大概沒見過我這副見錢眼開的樣子,反問道:“你覺得你能勝任嗎?”
我笑眯眯地說:“不就是當陪睡的保姆嗎,洗衣做飯我最擅長,按行價給其實我也能接受的,就是……那個能不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說。”溫廷烨雙指交握,看着我。
我低聲說:“能帶着他離開這裡嗎?”
溫廷烨瞪我:“不能。”
我說:“我就帶他出去玩玩而已。”
溫廷烨繼續瞪我:“這一條不可能,别說一天,半個小時都不可以,合同裡寫得很清楚。”
我瞅着溫廷烨,僵硬地問道:“為什麼?”
溫廷烨冷冷地看着我說:“他有暴力傾向,放出去要是傷害别人,你是想讓他被人舉報吃官司嗎?”
我回答不上來,隻能找借口道:“他其實并沒有很瘋,隻是腦袋有點不正常而已。”
溫廷烨冷哼一聲,說:“你要是為他好,就多陪陪他。”說着看了一旁閉口不言的沈辭一眼,說,“沈醫生說了,他就是因為太喜歡你才瘋的,他的行為舉止很多時候都和正常人一樣,但是聽到一和你有關的,就總是傻笑傻哭。可就算這樣,我媽還讓他當副總,讓他懷着咳咳……懷着想害我的心住在我們家,直到我結婚了頂替他的位置了,才知道,他不是我哥……他是個我爸跟小三生的孩子,還是個會生孩子的雙性人……呵呵哈哈……”
溫少總溫廷烨突然低笑出聲,握緊了手指,情緒崩潰地低下頭,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來,又被他抽紙狠狠地擦去,他咬着牙看着我,又哭又笑,顫聲說:“我一直都把我的親哥哥,但是哥……當我打電話給你,你說你結婚了,他徹底瘋了,覺得是我在騙他,拿刀子捅我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痛嗎?我肚子上都是血,流了好多的血……是,我是自殺過,但是哥,都沒有他捅我的痛……我也是我媽的兒子啊,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我媽不是先關心我,而是關心他,生病了送他去最好的醫院,抑郁了給他最好的心理醫生,懷孕了想休學就休學,為了不讓他被網暴,還讓我欺騙媒體,說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呵呵……我呢,我在哪呢……”
“我到底在哪呢……”溫廷烨流着淚,渾身抽搐着,捂着臉搖着頭又呵呵地笑,“我才是他嘴裡的那個垃圾,連狗都不如……我看過他的手機,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他弟弟,他知道的,所以下得去手……所以為我找那麼多女人。我以為他是關心我,後來我明白,他從來不在乎我,他巴不得我跟她們鬼混,他心裡除了你就是錢……每次跟他借錢都敷衍我,說自己沒錢,呵呵呵……他賬戶上明明那麼多錢,密碼全他媽是你生日,我不僅不如他,我還不如你……”
“我不如你們啊哥……這四年來,無論我做得多好,我都不是我媽的兒子,我還要被逼着三天兩頭往這跑,像個傻子一樣哄着他,每天聽着他叫我小烨……呵呵哈哈哈……”
溫廷烨面目扭曲,仰頭自嘲地笑,笑得喘不過氣。
沈辭在一旁聽着,默默地給他遞紙巾,但他的眼淚仿佛怎麼也流不完似的,不停地從他臉上滑落。
“所以我拜托你了哥,我求你了……”溫廷烨轉過臉,咳了一聲,聲音沙啞,拍着我的肩膀,提了提嘴角,低着頭,再一擡眸,卻還是逼自己露出笑容,看着我說,“我求你跟他在一起吧,别讓他離開這裡,隻要你在這裡,我媽就不會過來。我才能……才能有真正屬于我的時間。我也是個人,我不是戴着面具不知道痛苦的人……”
溫廷烨說得聲淚俱下,我聽得五味雜陳,隻覺得喉嚨裡梗着什麼,說不出話。
我還能說什麼呢,人是我砸的,字我也簽了。
“好不好,哥,你說一句話啊?”溫廷烨盯着我,說。
“好……”我點着頭,看着手裡的合同,仿佛落入深淵的折了翅膀的飛鳥一般,因為藐小所以随遇而安,還談什麼薪資,愛給多少給多少吧。
隻要死不了,就賴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