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幫我剃完胡子,待我去洗臉回來,與我說道:“你不用帶車鑰匙,我可以開車帶你們一起。”
這句話越發使我驚訝了,終于按捺不住問出了心中所想:“沈先生,你消失的這幾個月,是去考駕照了嗎?”
他屈身将清洗幹淨的刮胡刀放進抽屜,回過身說:“也不全是。我父親病重,回北京主要是為了方便照顧他。”
我料想不到他回北京是因為這個,出于禮貌問道:“現在已經痊愈了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隻是淡淡地道:“已經去世了。”
我忽而不知道說什麼了,說“你為什麼沒跟我說呢”——我與他又不大相熟,連他父母的面都沒見過;說“節哀順變,别太難過”——以他往日的性子一貫都是冷冷的,我要是說了,他不回複我,豈不是很尴尬。
我拉着岑嘉志的手,默默地跟他出了院門。
多年前,我的爹娘便是因他年幼無知橫穿馬路而與别的車輛相撞雙雙亡故,他一直心有歉疚不敢騎車開車……如今,已經三十多歲的他,不知道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克服了心理陰影拿到的駕照。
“你是一個人開車回來的嗎?開了多久?”走不多遠,我看見他的車了,是一輛銀灰色的奔馳,車身洗得很幹淨,好像剛買沒多久,車尾還貼了實習标簽。
他拉開後車門,先讓岑嘉志上車,随後給我拉開了副駕駛的門,看着我上車後,附身為我系上了安全帶,說:“第一次走高速跑長途,跟着導航走,用了兩天時間。”
我心中大恸,待他關門,從另一邊坐上駕駛座後,定了定神,沉聲問:“兩天,兩千多公裡,中途有沒有下高速休息?”
他拿着手機地圖搜地址,低聲說:“沒有,就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
我盯了他一眼:“你這屬于疲勞駕駛,你不要命了嗎?”
他擡眸望着我,溫聲說:“我想早點回來,想睡又睡不着,隻能起來開車,看着距離一點點變短,我才安心……”
我:“……”
——
到了街上,路兩邊的停車位多半被擺攤賣零食水果和蔬菜的阿姨老太太給霸占了,一排排挨挨擠擠用泡沫箱子裝着,幾無落腳之地,隻能繞去附近的廣場找地方停車。
下車後,岑嘉志緊緊地拉着我的手,說:“爸爸,我們吃什麼啊?”
我拉着他站在路邊,等着沈辭下車,問他:“吃什麼?”
他鎖了車,走到我身側,說:“你們想吃什麼就去吃什麼?”
岑嘉志指着前方,興興頭頭地道:“我想吃包大人。”包大人是前面那家早餐店的名字。
沈辭“嗯”了一聲,問我:“岑先生,你呢?”
我:“我想吃魚。”
沈辭:“現在才七點,隻有早餐店開門,飯館還沒開門。”
我:“那等會兒吃了早餐,陪我去石壩農貿市場買條魚。”
沈辭垂眸望着我,柔聲說:“好,我陪着你去。”
吃完早餐逛街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有人擺攤賣花草植物,指着其中一盆綠色的葉子問沈辭:“那個長得像大蒜的是什麼花?”
沈辭停下腳步,說:“是水仙花。”
我欣喜地說:“啊,水仙花啊,我第一次看見呢。等一下,我去買一盆吧。”
說着就要走過去問價錢,沈辭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見我回過頭了又輕輕松開手,道:“惠城的天氣,過了年就熱了,養不活的。”
我“哦”了一聲,拉着岑嘉志的手沿着街道自顧自朝前走,走兩步一回頭,自言自語說:“真想買盆花放家裡,光是看着也好啊。”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他不是想說追我嗎,應該知道我的小心思吧。
“你很喜歡花嗎?”他問。
“嗯,很喜歡很喜歡,什麼樣的都喜歡。”我說。
“等春天到了,我送你一些種子,撒在你的院子裡,好不好?”他忽然說。
“什麼種子?”我笑着問。
“春天來了,你就知道了。”
“為啥要等春天?”
“因為春天意味着希望和新生。”
“我最喜歡玫瑰花。”我說。
“好,那我就給你買玫瑰的種子。”他應聲說,“還有鳳仙花的種子,也給你買。”
我抿着嘴笑:“鳳仙花?”
“嗯,就是指甲花。之前我考駕照的時候,在路邊看到了很多,紅紅的,特别美,像新娘子的衣裳一樣,拍了一些照片,想發給你看,又怕你不喜歡。”他說。
我:“照片在哪,給我看看。”
他從兜裡拿出手機點開相冊遞給我,眼睛裡閃着期盼的光——他似乎真的對指甲花情有獨鐘,相冊裡都是紅色的指甲花,不同日期同一個角度拍了很多張。
我把手機遞給他:“惠城的天氣,能種嗎?”
他低頭走到我的左手邊,将我護在人行道的安全距離内,歪頭望着我柔聲笑道:“能,等它開花了,還可以綁在你的手上,給你塗指甲。紅的,粉的,紫的,淺粉的,都可以。”
我噗嗤笑了:“沈先生,我一個男的塗指甲,你不覺得很突兀嗎?”
他認真地道:“怎麼會突兀呢,我小時候和班上的男同學也經常摘鳳仙花塗指甲,用那種長綠葉子的麻線綁在指甲上包着,第二天就幹了,我們還比誰塗得好看呢。”
我想象着他幼時臭屁塗指甲的模樣,忍俊不禁地道:“可我現在是大人啊,要是把手指塗成紅的紫的,别人瞧見了多不好。”
沈辭:“不會的,你在家裡塗就好了,純天然的顔色,過幾天就會洗掉的。”
我:“紫的,紅的……會好看嗎?”
沈辭眯着眼睛微笑,予以肯定答複道:“好看,花是深紫的,塗上去是淺紫色的,花是大紅的,塗上去是淡紅色的,各有各的美。”
我哭笑不得:“可我沒塗過啊。”天呐,我被他的柔和的目光與聲音俘獲了,竟然想染指甲了。
沈辭:“沒關系,等花開了,交給我就好了,我給你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