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茄子!”
“咔嚓——”
快門聲響起的那一刻,有初四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突然覺得有點暈,他皺着眉頭,腦子裡突然出現許多雜音,讓他幾乎頭疼欲裂。
“初四!”
“唉!小四你怎麼了?”
耳邊的嗡鳴聲過後,是同伴關心的話語,和溫柔地扶住他的動作。
“不會是暈躍遷吧?可這都過去那麼久了。”
“我隻是……”隻是覺得頭好癢,好像要長腦子了。
這個玩笑顯然不适合在這個時候開,有初四喘了幾口粗氣,漸漸安靜了下來。
雖然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但以防萬一還是問了個問題。
“三月,你知道你放在冰箱裡的布丁其實是我吃的嗎?”
三月七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你在說什麼啊,布丁拿到手我就吃了,怎麼會放冰箱。”
有初四也愣住了,“那我吃的布丁是?”
在旁邊抱着胳膊的丹恒涼涼道:“是我的,因為當時急着去智庫查資料,就放在冰箱裡了,原來是你吃了。”
有初四表情僵硬,他緩緩捂住臉,朝丹恒忏悔道:“對不起……”
“你……”丹恒歎了口氣,“想吃說一下就是了。”
是真的,這個熟悉的反應,絕對是真的。
确認了情況後就好辦了,有初四立刻就想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說出來,很難說沒有轉移話題的嫌疑,但是丹恒攔住了他。
黑發青年的餘光看到四周或忙碌或交談的人不知何時都停下了,直勾勾地朝他們看來,眼裡是一種詭異的狂熱和期待。
三月七跟着轉頭,然後就被吓了一跳:“什麼呀,怪滲人的……”
被發現後他們也沒有任何收斂,眼神死死地盯着明顯不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有初四。
“這裡不适合說話,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丹恒不動聲色,他發現這些人的動作雖然詭異,但不僅沒有任何要攻擊的意圖,相反所投射過來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什麼救世主。
有初四第一時間就想起了旅館老闆,于是三人就在這一整條街道的所有人注視中,警惕而又快速地離開了。
鞋子踩踏在參雜了碎片的地闆上發出聲響,注視着他們的人原地不動轉動着腦袋,似乎要看着他們一直跑下去,但此時晴朗的天氣忽然烏雲密布,像是提線木偶般的人們忽然被驚醒,在雷落下之時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連忙四散奔逃躲回了房子裡。
而奔跑中的三人被突如其來的雨淋了個透心涼。
有初四:“……”他狠狠抹了把臉,覺得這個場景熟悉地可怕。
雨來的又急又猛,很難不讓人覺得沒有問題,上一秒還在傾盆大雨下一秒又轉瞬即逝變成了晴空萬裡。
好在他們在下一次天變臉之前到達了目的地,旅館的大門緩緩打開,而站在正中間的旅館老闆依舊面帶和上次見面時角度分毫不差的微笑,早已等候多時。
“老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初四一見到人就是非常直白又毫不客氣地問話,他感覺這位旅館老闆知道些什麼,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出擊。
老闆保持着笑容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道:“你記得?”
這句話很詭異,在空蕩蕩的旅館内回響,地上細碎的鏡片星星點點,裡面映着許多個老闆,就像這話是由不同的人不同的聲音同時說出來一樣。
有初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又往三月七的身後躲了躲,丹恒擋在他們最前面,時刻準備召喚武器。
老闆最終還是沒有做什麼,隻是盯着有初四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法塔莫日甘現在就是一個人的集合體。”
一個人……的?
“我,是我們,被囚禁起來的靈魂融在一起,不必要的負面情緒會被打包當做消耗品甚至是喂養某些存在的食物可以随意放棄,我們一直在找他們,但是遍尋不得,他們跑的太快了。”
等等,就這麼說出來了?!
【咔嚓——】
碎裂的聲音在四周響起,又無聲被鏡片中的每個人困住,它急切地想要出現,想沖破這個牢籠。
不許說!
然而一個人的意志怎麼能抵的過龐大的集體?有可能被拯救的希望死死壓過所有恐懼,他們等待了太久也害怕了太久,害怕被抛棄成為養料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生,他們是膽小鬼,不像士兵那樣不懈的尋找他們的蹤迹,就算長久以來都一無所獲,就算是會不小心觸怒會他們徹底失去希望,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個人,他記得。
告訴他,告訴他!他記得,他記得!
所有人滿懷激動一擁而上,它被壓得死死的,再也不能發出任何動靜。
老闆無視了那些微小的動靜,面無表情坦白:“我們希望脫離這個牢籠,也受夠了隻能有正面情緒不能說謊的日子,為此我們不惜賭上一切,在他們的耳目中請求你們——”
他雖說着“你們”,但看的卻是有初四。
“我們請求你們,解決這一切吧。”
老闆的請求自然是被答應了,開拓者不會對這類事坐視不理,隻是有初四在思考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問道:“負面情緒都會被當做消耗品,那你工作的時候也是嗎?”
“……”
毫無預兆地,老闆臉上兩行淚流了下來,有初四在這一瞬間仿佛見到了那天晚上,他出門撞見的那個老闆。
“你就非得提工作嗎?”老闆面無表情,但是語氣裡濃濃的怨氣和臉上的眼淚說明了一切,但很快,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擦去了一樣,老闆再次變得平靜。
他們這是第一次直面負面情緒是怎麼被打包打走的。
隻要有工作那怨氣就會源源不斷,每次都被強迫奪走負面情緒,難以想象老闆會是什麼感受,怪不得他們恨不得幹掉主導者呢。
老闆的微笑還沒展開一半,他又說:“而且沒有工資。”說着他又流下兩行清淚,然後又再次變成面無表情。
那很慘了。
“……辛苦了。”雖然還是不明所以的三月七也覺得老闆着實可憐,她真心道。
老闆這會是成功的笑了,隻是笑容中怎麼看都有些苦澀,他彎了彎眼睛:“不辛苦,命苦。”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暴雨,對三人說道:“那位好說話的人不在,可以等這位消停了直接去找他。”
外面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雷電仿佛要撕裂天空,寒冷如約而至,似乎要透過縫隙撕扯他們的皮膚,卻因這座旅館被法塔莫日甘的絕大多數記憶嚴防死守而毫無辦法,隻好無能狂怒地在附近肆虐了一番,在“他們”即将抓過來時轉身離去。
老闆無所畏懼,他早就受夠了沒有工資還要24系統時工作的日子,要是那位要把他直接捏死也算是一種解脫。
他給三人安排了一間沒有鏡子的房間,所有的鏡子都是他,他們的耳目,就算再怎麼恨他們也是一體的,很多事情不想聽也不想看,但由不得自己。
……
“你的意思是,我們已經在法塔莫日甘待了好幾天了,還經曆了奇幻書本的冒險,我還是執筆者?!”
三月七概括了有初四所說的事,表情複雜地撓撓頭,“可在我的記憶裡,我們才剛剛來到法塔莫日甘啊。”她擡腳踩了幾下地闆。
“連地闆都沒踩熱呢!”
“踩熱了才奇怪吧。”
三月七叉腰看向丹恒,“隻是把常說的凳子替換掉啦!”
有初四看着這一幕,内心終于平靜了下來。
“三月,其實我知道你的力量打不出傷害是怎麼回事。”
“啊?”三月七迷茫,“我的力量,沒有傷害?哦——”三月七恍然大悟,“列車上被石頭圍攻那次!”
“不是石頭的原因,問題出在我們自己身上?”丹恒接話,随後又問有初四,“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的下下簽。”有初四說明了一下下下簽的副作用,丹恒聽後扶額,“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三月七整個人都變空白了,她呆呆的問:“傷害降多少?”
“百分之九十。”
“什麼百分之九十?”
“是傷害……”
“傷害降多少?”
丹恒看不下去了:“給我接受現實啊!”
“好吧,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三月七撓頭,“對本姑娘來說這點副作用算不上什麼,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靠打架來解決的!”
有初四也知道自己的下下簽debuff會給通關提高了多少難度,必須得想想辦法!
“總之先找一下時光機……”回到下車前的時間!
“該接受現實的是你啊!”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三個人頭挨頭湊在一起密謀,“那我們現在該怎麼破局?”
“照初四所說,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如果埃洛克,前教主已經融合在了一起,經常切換的天氣就可以看作他們的主導者,但是天氣有三種,那就還有一個人。”丹恒沉思,“而且旅館老闆的情況也和融合類似,我有一個猜想,已經毀滅的法塔莫日甘,那些國民真的已經完全死去了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些死去的人也全都被融合在了一起,否則重建的法塔莫日甘,是怎麼做到突然多出來那麼多本地人的?
“我們的記憶被動了手腳,在初四所說的真正來到法塔莫日甘之前的時候。”
甚至在列車上就被影響到了嗎?
“而且老闆的話有一處問題,某種存在的食物?那我和三月的記憶是不是就和他們一樣,被什麼東西吞吃了呢?”
三月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好像是有什麼存在把他們放嘴裡過了一遍吃掉了他們的記憶,而他們對此完全不知情。
“初四說我們隻是進了一棟房子後一轉頭的功夫就失散了,他也隻是打開了一扇門才來到了這裡,流程應該沒有什麼不同,而且他會覺得頭疼,是那個不知名存在已經對初四下手了,但是沒成功?”
而且就算是沒有實體也沒有形态,初四也應當能察覺到的,他在感知這方面格外敏銳。
除非是,無處不在。
“而法塔莫日甘上無處不在的地方,是鏡子。”
三月七好奇:“小四為什麼能保留記憶呢?”
“旅館老闆他們的訴求是被解放,那尼斯呢?他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我想要得到的,當然是屬于自己的王國。】
黑暗之中,尼斯站在鏡子前,和裡面的自己對話。
【那麼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我怎麼甘心!重來一次,隻要重來一次就好了!】
“……閉嘴吧你,明明都已經快碎了。”
【他們的記憶質量都很高,隻要把他們變成我們的一員,一定能讓法塔莫日甘再次偉大!】
“我不吃大餅。”
這時鏡子中另一個他冒出來了,直接把最開始的那個給擠開了,并笑着說:【我吃兩個。】
“所以這就是你們聯合起來壓制我的原因?”
【你知道的,我必須得到他們的支持】
“獻出生命的支持嗎,敢對他們動手你是這個。”尼斯比出一個大拇指。
那個叫丹恒的青年暫且不提,能讓書本抓去寫故事的小姑娘那股寒意也不平凡,更何況是叫有初四的那個人,簡直就是個不穩定的定時炸彈,被關了一會兒就要把這裡全碎了,誰敢保證隻是靠近他有初四就不會敏感肌直接放大招把他們都給超度了?
【你隻管答應我,我自有辦法。】
鏡中人的臉上是如何的自信啊,尼斯打量了他一下,覺得這人雖然和他一個樣,但是看起來比他沒厲害多少,說不定自己就能把他幹掉壓下去然後當老大,似乎旁邊的那個他也能打的過……
尼斯恍然大悟,自己好像才是老大!
鏡子裡你擠我我擠你的兩個人一下子僵住了,更早來的那個轉頭就對着後來者說:【看吧,我就說不能逼太緊,這家夥要前浪拍死後浪了。】
瞬間鎮壓了兩人的尼斯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坐在最核心空間的小位置上,看着桌上正在緩慢旋轉的璀璨球體發呆,他思考了很久,似乎想通了自己為什麼突然能力壓兩人直接翻身做主,眼神莫名黯淡了一瞬,他垂下眼獨自坐着,似乎在享受着最後一刻的安靜,而這份難得的安靜,是他自己争來的,也是他唯一一次反抗成功。
……
房間裡的幾人正在思索到底要怎麼解決問題,問題的源頭特别善于逃跑,追了那麼久的本地人都毫無辦法,而他們又該怎麼找到他?
這時房門被敲了敲,老闆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你們可以出發了。”
丹恒意識到了什麼,上前兩步推開了窗戶,陽光從雲層中探出,柔和的風吹過,帶走那股連綿不絕的寒冷和潮濕。
天晴了。
……
當三人踏出旅館的時候,尼斯正在思考着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外來者自稱是無名客,不會坐視不理,這聽起來像是中立善良陣營,那在對他們進行了威脅,恐吓,欺騙,關押甚至試圖消滅這種及其不做人的行為後,這些中立善良的無名客們還願意幫助他們嗎?
尼斯已經開始汗流浃背了。
他開始瘋狂在記憶中翻找些有用的信息作為饋贈,卻在翻到自己的那份記憶後愣了一下。
在層層疊疊的碎片中,最中心唯一一片沒有被污染的淨地,那是一張格外陌生的面孔,确熟悉得像是以前日日都見過。
……埃洛克?
那是最初的載體複生後,唯一一枚嵌在心裡的碎片。
居然沒有被記憶污染嗎?
他們都知道鏡子具有傳染性,但是有了明顯被剪掉的一片空白後,那片鏡子反而幹淨了,他這才知道鏡子本來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的,如那三個無名客剛踏上這裡時所揭穿他的話,鏡子裡的所有已經暴露了一切。
尼斯的手貼了過去,仔細凝望鏡中的自己,深藍色的眼眸中映出了一張臉。
這就是他的真實。
……
雖然說要去找造成法塔莫日甘現在這幅樣子的罪魁禍首,但是在周圍人蘊含着及其沉重的期待的目光下,三月七頗有壓力,像是察覺到了被注視者的不自在,來來往往的人都避開了他們,自覺地離去。
陽光在為他們引路,到了一處無人的小巷時,便悄然散開。
丹恒不完全相信旅館老闆的一面之詞,仍對尼斯抱有警惕。
有初四低頭看了看腳下難得沒有鏡子的地闆,笑了一下:“不會又要掉下去吧?”
話音剛落,下一秒有初四的腳底下就出現一個黑洞,他的笑容僵住了,在即将落下去的那一刻一隻手伸過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麼可能讓你得逞第二次。”丹恒的臉色非常難看,同伴被無聲無息地帶走自己卻毫不知情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
“下面有東西在拉小四!”三月七奮力地拉着有初四另一隻手,紋絲不動,反而越來越往下,被上下拉扯的當事人提議,“要不然還是松手吧,會被一起拉下去的。”
三月七和丹恒異口同聲:“那就一起被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