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旭王差人上門提親,他才驚覺素如是個樣貌不錯的姑娘家。
姑娘家嘛,總要有幾身好看的衣裳,幾盒顔色鮮亮的胭脂水粉不是麼?
素如跟着他走南闖北,最窮的時候一起吃過糠咽菜啃過窩窩頭,尤其是一開始在宿州的那陣子,連樹根都刨出來吃過。
他和素如不像師徒,更像是兩個因無家可歸而打起夥兒來相依為命的人。
一起生活的日子裡,重活都是素如在做,不隻是因為素如力氣大,更多的原因是他被蠻族追殺的時候曾經受過傷,以至于落下舊疾,像個文弱書生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甚至惹了事要收拾細軟跑路的時候,騙了人被十來個手持棍棒的大漢追趕的時候,都是素如背上背好裝着鍋碗瓢盆的大布包,右手拎着兩個大包袱,包袱裡頭塞滿倆人的衣裳鞋襪以及他從族裡帶出來的舊書,右手還要扯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一路狂奔。
父母戰死,家族覆滅,他與家人失散,被蠻族追殺,小姑姑不知死活,身邊忠仆也一個接一個死去……
他這些年經曆了太多太多事,有時他也會想,這三年若沒有素如,恐怕他早就活不下去了,而正因為有了素如,才有了複興家族的希望,才有了可以互相依靠的對象。
他甚至覺得帶着素如颠沛流離的三年多,竟過得比先前的九年還要舒心安甯。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份舒心安甯底下,還藏着一份愧疚,對那幾個照顧他長大,護着他逃過蠻族追殺,最後死在素如手上的忠仆的愧疚。
這份愧疚随着跟素如一起生活的時日增多而日益衰減,卻并沒有完全消失,藏在他心底最深最隐秘的地方,默默積蓄着能量,靜悄悄等待着有朝一日以無比殘忍而決絕的姿态破土而出。
白暮舟對這些一無所知。
他隻想着這回賺了這麼多錢,是該好好給素如置辦些女孩子的物什,并且暗暗打定主意,待會回去的路上再順道給素如買幾支好看的簪子,兩盒胭脂水粉,讓她好好捯饬捯饬自己,就是不知道剩下的銀子還夠不夠,若是不夠,還得回棺材鋪取。
想了些雜七雜八的事,白暮舟仿佛有感應似的,忽地覺得心悸,胸口悶悶的,心裡像是被一爐銀骨炭烤着,莫名的焦躁難忍,仿佛下一刻心便要從胸口迸出來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心慌的感覺愈發強烈,白暮舟喝了口茶,隐約有不祥的預感,上一次有這種心悸的感覺還是除妖師一族覆滅之時!
不成,他不能坐在這幹等,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急忙起身,正準備向掌櫃打聲招呼,讓掌櫃差人将衣裳送來棺材鋪之時,去取衣裳的夥計小六子滿頭大汗抱着一個小包袱回來了。
小六子氣喘籲籲地将小包袱交給掌櫃,掌櫃轉手便将小包袱遞給白暮舟,歉意十足地說道:“勞煩公子等這麼久,真是對不住,公子您打開瞧瞧吧,衣裳料子和款式都跟先前那件一樣,隻比先前那件小了一個尺寸,您夫人該是合身的,若是不合身,您再拿回來,我讓繡娘給您改一改。”
白暮舟接過小包袱,沖掌櫃擺了擺手,道:“多謝掌櫃的,衣裳不用打開看了,我還有事,恐要先走一步。”
見白暮舟擡腳便要走,掌櫃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連忙将他喊住:“公子請留步!”
白暮舟半隻腳已經踏出門外,聽見掌櫃喊他,腳步頓了頓,回首目帶詢問看着掌櫃,問道:“掌櫃還有何事?”
掌櫃見狀一張老臉笑起來跟綠菊似的,臉上的褶子層層疊疊堆到了臉頰眼角,一邊賠罪道:“對不住,公子,方才您給了一張五百兩銀票,我真是老糊塗了,險些忘了将多餘的銀子找還給您,請公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取銀票。”
白暮舟聞言,隻好耐着性子站在原地多等了一會,看着掌櫃的三步并作兩步走,撩起簾子進了裡屋,他覺得這掌櫃還挺實誠的。
然而,就在他等掌櫃給他取銀票的檔口,成衣鋪子裡又走進來兩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