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挑揀揀半天,看上了一身裙裝,沈芳娥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還不忘回道:“咱們還算命好的,最苦命要數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子,若遇上天災,動辄就要被家人賣了換糧食,還有那些青樓女子,成日裡不是……便是皇家的女子也不好過,生下來不過享十來年榮華富貴,最後不是被賜給臣子,就是送去邊塞和親,不受寵的公主甚至要老死宮中。”
前面兩條李玉瑩覺得在理,至于最後一條嘛,李玉瑩卻是不太信,便張口反駁起來:“到底是公主之尊,皇室血脈,哪有姐姐說得這般不堪?”
沈芳娥也不着惱,面帶譏諷地說起了皇家之事。
“玉瑩妹妹,遠的咱們先不說,姑且說說安平公主,誰知道當今那位着了什麼魔障,先是下旨将安平公主賜婚給國師,把國師逼得遁入空門,眼下叛軍肆虐,又要将安平公主送去和親,總之……男子玩弄權術,女子便要平白遭殃,公主之尊亦是如此,哎,這世道也不知何時候才是個頭……”
李玉瑩心知自己說不過沈芳娥,便歇了與她争辯的心思,卻見她越說越過分,連忙伸手捂了她的嘴,低聲道:“那也不關咱們的事,還在外頭呢,你少說兩句,萬一被人聽到,那可不得了。”
官家夫人與一般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不在一個層級,不論是禮儀見識,還是手段胸襟,都比那些門戶一般的女子高得多,家國大事也通曉些皮毛,更有甚者還會為自家老爺謀劃如何在仕途中更進一步。
沈芳娥與李玉瑩的對話,也不算出格,隻要不被外人聽去便是。
沈芳娥撥開李玉瑩的手,見李玉瑩有了些精神,愈發覺得自己帶她出來是對的,想起今早出門前聽來的消息,又開始碎起嘴來:“玉瑩妹妹,你聽說了嗎,今兒個一早,新上任的京兆尹王大人去旭王府上拜會,哪料旭王府滿門被屠,無一活口,王大人吓得當場尿了褲子!”
沈芳娥不知道自己戳了李玉瑩的心窩子,還饒有興緻地同李玉瑩講起王大人有多滑稽,頂着尿濕的袍子滿街亂竄雲雲。
李玉瑩心中一緊,又開始心不在焉,嘴上随口說道:“城内出了這等事,出事的還是王爺,如今臨安各個衙門都亂了套,倒是苦了那位王大人,才剛上任沒兩天,屁股還沒坐熱呢,眼看就要被罷官。”
沈芳娥登時一臉喜色,心裡渾不在意王府死了多少人,卻也知道這在當下有些大不敬,便刻意壓低聲音說道:“被罷官才好呢,姓王的落馬,京兆伊的位置不正好歸了我家老爺?”
李玉瑩聽了這話,不禁又想起自家男人,緩過神來後,面上愁雲慘淡,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家那口子方才回了趟家,換身衣服就準備出去,我一問才知,旭王府被屠之事,乃妖物所為……”
“姐姐,你想想旭王府上上下下得有幾百号人呐,悄無聲息都死絕,除了妖物,還有誰能做到?那場面隻是想想都瘆人得慌,我家那口子還說,除了先前那位被“吓得”尿了褲子的王大人,後頭進去的一幹官兵都折裡頭了,他現在奉命帶人手包圍王府,也不知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沈芳娥哪是真要出來買衣裳啊,還不是見玉瑩愁眉苦臉的,才拉着她出來逛逛,此刻見李玉瑩臉上又開始愁雲慘淡,才知道自己說錯話。
她連忙收了臉上的喜色,一把拉過李玉瑩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哪會真出什麼事,你夫君是金吾衛統領,若真有兇險之事,那也是指揮手底下的兵去做,他又不是個傻的,總不會以身犯險,你且安心。”
李玉瑩是個識大體的,強壓着自己想去王府附近瞧瞧的欲望,她清楚自己隻是一介婦人,幫不上夫君的忙,更不能去給他添亂,便想着找點旁的事情做做,同沈芳娥說道:“姐姐,話雖這麼說,可我心裡還是害怕,若不然咱們别逛了,你陪我去玉佛寺上香可好?”
李玉瑩近乎哀求地瞧着沈芳娥,把沈芳娥瞧得頓時心軟了半截,松開剛剛看中的裙裝,拗不過她,便隻能應下了。
二人正要走出成衣鋪子,李玉瑩身旁卻突然多了一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男子長得清秀俊美,一雙眼睛燦若星辰,正是從方才一直聽着李玉瑩和沈芳娥說話的白暮舟。
白暮舟等老闆找錢的檔口,聽到兩位夫人的對話,越往下聽越覺得蹊跷,尤其是聽到旭王府出事的那一段。
旭王府縛靈陣已被莫岚掌管,傒囊已死,張楚魂魄被鎮壓在那口古井中,丁香丁雪姐妹的魂魄被他超度了,按理說王府應該不會出事,昨日旭王還派李侍衛來棺材鋪提親,怎地今日旭王府的人就死絕了?
雖說他與旭王不對付,但方才莫名覺得心驚肉跳,又聽到旭王府阖府上下幾百口人就這麼死了,想着應該跟自己有什麼關聯,若真是妖魔作祟,他也不能放着不管,畢竟收了旭王這麼多錢,若是旭王真因自己的疏忽一命歸西,也是他的罪過。
總之越想越不對勁,白暮舟隻好一反常态,貿然攔下眼前這兩位夫人,他先行了一禮,才拱手說道:“二位夫人,在下白暮舟,與旭王府有舊,請恕在下冒昧,敢問王府究竟出了何事?”
李玉瑩與沈芳娥互視一眼,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過了幾息,沈芳娥側頭湊到李玉瑩耳邊掩嘴低聲說了一句:“玉瑩妹妹,我看這位公子也不像壞人,如若不然,将事情與他說一說,反正也不會少塊肉,興許人家真的認識旭王呢?”
李玉瑩點了點頭,将盧東凡離家前與她說過的事情同白暮舟說了一遍,見白暮舟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便以為他真的與旭王有什麼交情。
李玉瑩知道的也不多,三兩句講完了準備走,白暮舟又恬不知恥地貼了上來,提出要求:“夫人,方才聽聞是您夫君帶人包圍了旭王府,不知可否将我帶去王府,替我美言幾句,讓我進府一探?”
沈芳娥拉着李玉瑩微微往後退了一小步,拿眼瞧着白暮舟,警惕地問道:“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