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成沓的紙巾分開,小心擦着衣服上有水珠的地方。上半身幾乎沒淋到雨,裙子上倒是打濕了一部分。
為了避免因我不記得他名字而可能産生的尴尬氣氛,我補充說,那次團建你還記不記得,你就坐在吳哲旁邊,他之後常常提起你。
吳哲……我嘴裡念着這個名字,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也許不是一個适合當下談論的話題點。沒有人會願意一直聽人絮絮叨叨講厄運和帶着悲傷的事情。
謝謝你今天能過來,我說,隊裡現在很忙吧?出了這樣的事。
車緩緩駛出殡儀館,他專心看着路的同時問我:“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意識到他誤會了,解釋說,沒有,其他人很嚴格遵守保密條例的,他們沒有在電話裡告訴我。
“隊伍遇到了非法進入的外星生物,正在偷采未監控區的生物樣本,他們上去制止,雙方起了沖突,吳隊犧牲了。他是為保護隊友犧牲的。遇到外星生物的那批人都被拉去隔離了。”
機密事件就被他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我愣了好久才打算張嘴說些話來表達我聽到這件事的内心反應。可嘴張了又張,什麼話也說不出,我不知道該和這個隻見過兩三面的人說些什麼合适。
“本來你們都該結婚了,結婚日子定了嗎?”
我看向窗外,用裝出來的坦然語氣回答他,沒呢,基因匹配的結果還沒出。
現在這個情況也不用去取了,我說。
我的鼻子和眼眶一起酸澀得難受,就好像雨水不是打在車窗玻璃上而是直接打在了我的眼睛裡。
車開了一路,行駛途中,直到回到D區的進出口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我也沒有說上一句。車裡隻有時事主播的聲音。車停穩在行人進出口通道,而不是駛入車輛消殺通道,我問他是不是還要回隊裡?
他輕輕嗯一聲,接着以同樣音量反問我:“你是在哭嗎?”
我一路上收着的眼淚狼狽不堪地滑落下來,我趕緊拿手裡的紙兜住,防止臉上的妝花得更厲害。
我聽見了他抽動安全帶的聲音;我沒敢回頭,想在他看見前立刻下車。但我忘了解開安全帶,車門開了但是出去的身體一滞,被無情地拉了回去。我覺得有些丢臉,慢騰騰坐回車裡的同時背對着他去摸索安全扣。
但有什麼東西突然包裹住了我伸過去的手——手背被冰冷的薄繭握着——我反應過來是駕駛位的手,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看他和我交疊的手。
他的手逐漸用力,拉着我的手往安全扣那個位置挪過去,而他的眼睛,在我回望後還是直勾勾不帶躲閃地盯着我。
“安全扣,在這裡。”
他按着我的手,用他自己的大拇指扣開了鎖扣。
“有任何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和我們說,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安全帶一解開,我匆忙說了一句謝謝你今天送我,就趕緊關了車門走向進口。在系統自動識别了身份信息後,我走入通往D區内部的消殺通道,一陣陣噴灑的洋紅色煙霧籠罩了我。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我的未婚夫死了。我盡力想着吳哲。但是腦海裡總是不斷閃現他同事握着我手的畫面,他右手食指上帶着一個雕刻着立體圖案的綠色戒指,銀白色的邊緣。我記得他明明是一張冷傲但無害的臉,但剛剛,他的眼睛深處像是飓風中心的風眼,平靜的表面下讓我全身心感受到一股無形力量導緻的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