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仰頭看着,操場上經過的同學也忍不住看着,時間仿佛為此駐足了瞬息,少年的腰身翻過橫欄,像一隻鳥兒越過難以逾越的高山,陽光為他戴上金色的冠冕,山碰不到他的半片衣角,他的身體在空中停留了刹那,然後他們就看不見了。
短暫的死寂後,人群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歡呼聲來到高潮,學生們的高喊像翻騰的海浪,無數浪花最終湧成一股,他們聽到了時叙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呐喊推向天際。
新生們喃喃道:
“時叙?又是他?”
“原來是他在跳高?”
“去看看。”
“可是跑圈……”
“差這點時間?”
“趁老師不在,走走,趕緊的!”
……
趙理三人正跑得氣喘籲籲,和多數人一樣,他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東側跳高區的喊聲吸引了,随便問了個一臉激動的學生,才得知是時叙在那裡跳高。
三人今天的模樣都不好看,昨晚祁朔找上了他們,質問那條音頻是否造了假,他們自然是咬緊牙關瞞得死死的,但祁朔顯然沒有相信幾分,冷笑着走了。
一旦事情敗露,對方肯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趙理陰沉地注視着不遠處的人群:“老師呢?”
朱濤岩:“找老師幹嘛?”
“時叙去跳高,一定找了人幫他代跑,我們向老師舉報他,他就會被扣學分。”
然後三人開始滿操場地找人,繞了整整一圈,最終還是眼尖的劉洋叫道:“那個!那個人是不是高老師?”
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那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格外顯眼。
高老師站在最前方,雙手握拳,目光炯炯地注視着跳高的少年,一邊手舞足蹈跟着人群激動大喊着時叙,一邊又緊張得恨不得親自上陣幫他跳。
朱濤岩小心翼翼道:“所以……我們還舉報嗎?”
那一瞬間,趙理心中湧起千言萬語,恨不得仰天長嘯,罵人的話卻像線團一樣堵在喉嚨裡,最終彙成一個悲憤而有力的字:“草!”
*
司翊擠入人群中,費勁地從最外圈挪到了裡層,他個子高,視線輕而易舉越過身前女生的頭頂,追逐着場地中央少年的影子。
欄杆的高度一次擡五厘米,現在已經加到了兩米五五,這即使是放在校運會上,也是一個十分出彩的成績。
圍觀群衆屏息凝神,仿佛呼吸一重就會把杆子碰掉似的。他們注視着那個正活動着脖子的少年,他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緊張,反而一股子從容的漫不經心。
時叙的襯衫已經脫了,上身隻穿着單薄的白色短袖,他脖頸修長,寬松的領口下是流利漂亮的鎖骨線條,皮膚在太陽下白得反光,他将額前汗濕的劉海往後捋去,露出俊美鋒利的眉眼,随手撩起衣擺擦了下臉頰的汗,在人群低低的哇聲裡,倒退了兩步。
而後是一段加速的助跑,利落的起跳,他乘着人群的呼聲高高躍起,冷白的腰線彎折成C形的弧度,翩飛的衣角如同羽翼。
時叙停在空中的身影倒映在司翊微微睜大的眼中,陽光給他的輪廓鑲上一層金邊,周圍的一切都淪為少年的陪襯。
就像飛鳥一樣。他忽然想。籠子裡的鳥兒是關不住的。
人群再度沸騰。
與此同時,一直蹲點準備着的江妙雲咔嚓按下了快門。
時叙側身翻越那道需要所有人仰望的橫欄,在墊子上做了個後翻,順勢起身,姿勢從容,不見分毫狼狽。
幾縷墨黑的發絲順着他的額角滑落,掠過眉骨,少年皮膚白,眼瞳與睫毛又極黑,宛如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某個瞬間,司翊很确信時叙往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隔着翻沸的人聲,那雙鳳眼仿佛會說話似地望着他,條件反射地,他懸在拍攝鍵上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
對方的第一張照片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滑入他的終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