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了傷,謝芝葳被安排到行宮裡公主居住庭院的偏殿休息。
身旁攙着她卻是孟娴,而非采曲。
孟娴總是面無表情,整個人都似冰塊,剛剛就是那樣驚駭突變的場景,她都神色淡淡不為所震。
問及采曲,她才開口說話:“采曲娘子瞧着被吓的不輕,恐伴侍不周,奴最善敷藥包紮,二小姐讓我來照顧你,她應當還在二小姐哪兒。”
謝芝葳點點頭,也是,當時她離那隻白虎最近,采曲又離她最近,連她都被吓到現在才發現身旁之人換了。
“大小姐衣服髒了。”孟娴扶她坐下,“公主遣人送了幹淨衣裳,大小姐可有哪裡不适,我先幫你看看,末了再換衣服。”
“好。”謝芝葳應着,想起膝蓋硬骨處的火辣感,卷起褲襪一看,破皮沁出了些鮮血。
孟娴動作娴熟為她上藥包紮,等換上身幹淨衣服,孟娴又問:“正殿塞宴四事,秋獵尾牙,所有人都在慶功宴聚飲,大小姐要去嗎?”
謝芝葳想了想搖頭,“你去将采曲換回來吧。”
孟娴應是憂顧謝景傾才這般問,謝芝葳是想放她走,才說着要把采曲喚回來,最後不忘囑咐:“若是宴席上有什麼茬子,你去時就借故說我受驚緣故要召她來,若是未有就當無事。”
她留了一手怕先前事端重演,又有人存心刁難謝景傾。
孟娴端身說是,随即離去。
孝甯公主行宮裡的院子是向來冬暖夏涼舉宮搬遷時她一個人單單住的。
眼瞧着天色不早,她掐着點等筵席結束好散場。
當推門聲在背後響起時,謝芝葳正查看着白皙腿膝處的傷口,孟娴果然處理的細緻。剛看完後卷下褲腳,以為是正廳宴席當真出了茬子,孟娴領着謝景傾不稍一會兒就回來了。
未來得及驚訝如此之快,一轉身便被一身灰藍衣袍的男子身影驚得後退,小腿肚又磕到了床前踏道。
“你是誰?”謝芝葳驚問。
那人手裡拿着短短一截馬鞭,腳下的馬靴也未換,很顯然是剛獵行歸來行宮不久,一身輕裝獵服就堂而皇之得偷溜進她的憩所。
男子倒不慌不忙,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輕佻裸露的眼神讓她有些不适,下意識攏了攏衣服卻聽他道:“你三番兩次欺辱我妹妹,卻問我是誰?”
手裡難安的人兒默然一驚,你妹妹?
謝芝葳不懂,準确的說未反應過來他嘴裡說的妹妹是誰。
叩問其心她素來不曾欺辱過誰,腦中風暴也隻覺得他是不是弄錯了人。
未待她開口,男子就當是在自己寝宮肆意悠閑的坐下身,神态自若,就是跛着上前坐下的走姿顯眼,讓謝芝葳多看了幾眼。
男子拿了隻托盤裡的瓷玉白盞,話聲惬意着,道出讓謝芝葳驚駭不已的信息量,“你當我文宣伯府是好欺負的,一再目中無人,我妹妹早年也因你不得歸家,前些日子又因為你被父親責打禁足,現在跟我裝糊塗?”
那句文宣伯府直直落在她微顫心口,謝芝葳頓時明了他是誰,文宣伯嫡長子——淩啟城。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安,不知說什麼,隻問:“你妹妹是淩玉婵?”
他面上眼皮半擡不擡,一副頹廢恹恹的公子哥樣,答案不言而喻。
手指閑不住,倒扣着瓷杯,一聲一聲叩在桌上,像是親身敲打在謝芝葳體膚上一般。
叩聲中他冷笑着繼續說:“我妹妹自小受家裡溺愛尊養,落到你手裡卻是百般刁難羞辱,謝小姐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一個未落實的王妃名頭竟讓你輕狂到如此地步,再者說你若是與康王、安王欽定的婚約,我都要高看你一眼,一個母族凋零,不受陛下待見的晉王,由得你如此有恃無恐?”
謝芝葳聽完眉心按捺不住的跳了跳,猶如她的心情和壓在喉中的罵聲怒調。
“原來小爵爺今日是為了給妹妹讨說法,既是覺得我輕狂,又私下不經通報肆意闖入我休憩的偏殿,這般放浪做派,便是卑躬謙和了嗎?”
她每說一句,面前未有血色的臉就要黑上一分,繃緊面目,倒是有些烏青駭人,“我妹妹說你伶牙俐齒最善口舌之争,倒是不假。”
他說着忽地杯子猛然一扣,發出巨大一聲響,像是故意吓她,又似調和僵局,逗弄一般。
謝芝葳神情還算鎮定,心裡卻愈發局促,擡頭越過他,望向身後被緊關上的寝殿房門,還未有采曲等人回來的影子。
這一看卻是教那人又是冷笑,帶着幾分得意,“謝小姐怕是不知道我在京中的名聲,待會兒與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被人瞧見,你晉王妃的位置眼瞅着也攀不上了。”
謝芝葳忽然心頭一動,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啊!和刻意接近方清越有異曲同工之妙。
眼前得意之人奸笑盈盈,隻待看到面前的閨閣女子大驚失色,然後神情可見的焦灼難熬,最後僵持不下唯有失态讨饒。
卻不想謝芝葳無任何反應,隻看着他無辜澈淨的眸子裡,染上幾分暗墨。
他忽得站起身,動作下那邊的謝芝葳默然回神。
“謝小姐不僅口舌伶俐,倒也沉的住氣。”他撫平寬袖褶皺,撂着幾分戲谑語氣,“既然謝小姐不在意,不若與我假戲真做算了,你若不想嫁給晉王,不如嫁給我,我伯府院中二十幾個姬妾,委身一個你倒也養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