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江市背山面水,前有江水環伺,後有山林蔥蔥,而被謝青黛炸開的正是雲江郊外的小荒山裡,恰有幾座刻字的石碑被炸出。
十幾張靈位零零散散地倒放在山腳下,橫七豎八毫無規律,顯然是從山裡被炸出來的。
在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謝芷的考古熱情都明顯降低了,她戴着白手套彎腰撿起其中一塊,然後面色尴尬地看着沈映,輕聲說:“這是褚家祠堂。”
她根本不敢看沈映的臉色,卻見齊景銘一臉興奮地撿起兩個靈位,大聲念道:“一個是‘褚氏忠勇神将褚淵之神位’,另一個是‘褚王氏诰命夫人王柔之神位’,這是少年将軍褚堯父母的靈位啊。”
謝芷嘴角抽了抽,用餘光瞥了一眼沈映,果然看見自家沈主任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伸手就想搶回來,“隊長你還是給我看吧……”
“嘿你這個小同志。”齊景銘彈了一下她腦袋,“知識沒學到多少,倒先學會搶功了,真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謝芷無助地看向沈映。
卻見沈映隻是望了兩眼,而後冷嗤一聲,“你就讓他拿着吧,既然齊隊長還沒研究完,那外圍就交給齊隊長了,我們進去。”
“诶……”
“好嘞!”謝芷拎上工具箱就跟他進去了。
這座被炸出來的遺址是深埋在山裡的,荒山本身就不高,多年來鐵軌和地鐵路線的開發都繞過了它,讓它千年來屹立不倒,載着山腹的千年文明傳承至今,卻以這種方式展露于世了。
“這瘋婆娘。”沈映彎腰進到山腹裡就開罵,“謝青黛有炸藥,讓齊景銘聯系褚警官。”
謝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又小聲問:“褚警官來看到這場景,會不會直接把齊隊長砍死?”
沈映翻了個白眼:“首先,他是一位三觀很正的将軍和警官,不是變态殺人犯,其次,褚警官正在追查謝青黛,已經查到了一個酒吧,聯系了也未必能過得來。”
“哦哦。”謝芷燦燦點頭,心知避免了一場血案,這才放下心來四下觀望。
他們從爆炸口進入的山洞裡,是一座深山中的陰宅祠堂,山洞中黑漆漆一片,四下牆壁上擺滿了黑檀木制成的牌位,有大有小,有遠有近,正對着山門口的則是一座高門,頭頂有白底黑字的牌匾俯視着進入者,上書“功在千古”四字,高門兩側對聯亦是白底,經過千載光陰的侵蝕,上面的字迹已經不可見,高挑的殿門極具壓迫感,看上去陰恻恻的。
高門後碧瓦朱薨,層層疊疊,高門棟梁皆是雕龍鑲金,往前看深不見底,往上看不知山高天遠,作為陰宅來講已是極盡奢華。
考古隊的成員們一進來也是相當震驚。
“這不是古代世家留給活人祭祀的祠堂,而是仿照祠堂所做的陰宅。”沈映平淡地說。
謝芷木讷點頭,随後四下張望,下意識地說:“我知道,這肯定是你給褚家建的,當時褚家已經沒有活人了,隻有陰宅最合适……主任你别給我科普了,你先看看丢東西沒有。”
“胡說什麼呢!”沈映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你和我都隻是考古隊的,我們在考古,怎麼會知道丢沒丢東西?”
看着他這樣裝傻充愣,謝芷歎為觀止。
沈映放開她,後一秒旁邊正在勘察的考古隊員就發出一聲呼喊:“沈主任!你快來看看沈主任,這裡有個劍匣!”
兩人連忙湊上去,考古隊員在地上鋪了專業的海綿軟墊,謝芷和隊員們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劍匣鋪到地上。
“主任。”謝芷擡頭,面色有些許凝重。
見沈映的目光全然被劍匣吸引,謝芷預感到不妙,起身湊到沈映面前,小聲問:“這就是那一把劍嗎?”
沈映長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這就是讓他們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玉龍劍,而一千年以前,這把劍結束了他們的生命,由鮮血灌注,又賦予新生。
謝芷又問:“謝青黛想要的應該是這把劍,她為什麼沒能帶走它?”
沈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心理變态的想法。”
正說着,考古隊員又喊他們來幫忙,沈映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試圖掃清那些不好的記憶,腳底邁開,蹲到了劍匣旁邊。
謝芷也蹲到他身邊,探到他耳邊小聲問:“這會不會是武俠小說裡的情節,必須用血才能打開,或者和雲陽帝王墓一樣,有一種隻有你自己才能知道的開啟機關?”
她越湊越近,沈映一把推開她,手上使力,直截了當地展開了劍匣。
沒有任何開啟機關,隻是用力一擡,劍匣就被打開了。
“這……”
還沒等沈映說出話來,齊景銘就如同開了閃現,瞬間出現在劍匣邊,并發出驚為天人的感歎:“這一定就是史書記載的褚堯将軍的佩劍——玉龍劍,史書記載,這把玉龍劍的劍鞘鎏金,劍柄鑲白玉,上嵌紅瑪瑙,劍柄與劍鞘上共雕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蓮花,全都對上了!”
沈映沉默着站起身,目光深沉地望着這柄長劍。
隻見那長劍正安穩地躺在劍匣之中,劍身上沾染了些泥沙,僅在手電筒的微光下,也能折射出點狀的光芒,可想而知千年前是何等鋒芒。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沈映聲音悠遠,橫亘千古,“這把劍是景國謝氏自謝恩隆始的傳家之寶,景昭帝繼位後被謝氏現任家主謝明禦進獻,更名‘玉龍劍’。”
齊景銘不能理解,肅然起敬:“咱們學的真是同樣的教材嗎?”
謝芷聳了聳肩:“隊長,您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謝謝您。”
齊景銘:“不客氣?”
謝芷:“……”
“别愣着了,記上。”沈映負手而立,緩緩說道,“景昭帝命工部在舊劍的基礎之上重塑,在殺人之器上雕刻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蓮花,數量象征着萬裡唯一,蓮花則象征着以殺為渡,以戰止戰。”
謝芷連忙記在小本本上,眼裡沒有一點對上一世的眷戀,隻有對學位的渴望。
齊景銘都快給劍跪下了,雙手顫抖着停留在劍上十厘米左右的空間,顫顫巍巍地說:“哎呀,哎呀!太震撼了,千古武将的魅力就在這一把劍上了。”
沈映默默後退幾步,把第一考古現場留給學生們,不一會兒感歎驚呼就接憧而至。
看着考古人員用細細的小刷子擦拭劍身,沈映心中的滿足感逐漸爬升。
齊景銘收拾累了,就在他身邊席地而坐,對沈映豎起一個大拇指,“沈主任,我以前覺得你入行時間不長,升職卻很快,鐵定是關系戶無疑,但現在我看出來了,你是有真本事的,我佩服。”
沈映笑了笑,“都是同事,不至于。”
齊景銘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