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時間的推移,江為知的心情越發緊張。彈了一首又一首的歌,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顧客,王曼曦磕頭的頻率越發的高,可思琪始終連個影子都沒有,直等到徹底關店才不得不死心。
她稀裡糊塗地回家,第二天挂念了一整天,想着等到晚上總該來了,但思琪依舊未出現,第三天同樣如此。
終于否認不了這份慌張。不同于她的擔心,其她人異常平靜,照常七零八碎地生活,完全不受其影響,自然得好像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臨走之際還是忍不住問陳婷思琪去了哪裡,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動和陳婷搭話,陳婷意外過後說她不知道,沒聽說她請假,可能跑路了吧。見江為知不再說話就睡眼惺忪地走開了。
心裡的憤怒逐漸膨脹,甚至想質問陳婷怎麼能這麼冷漠,不是一直很關心樂隊關系嗎,怎麼就把思琪排除在外,一個大活人消失了能這樣不聞不問?
但一産生這個想法就悚然一驚,自己難道是在關心思琪?這令她更加不清不楚地煩躁起來,和自己賭氣一樣不再去想這件事。
可坐着王曼曦的摩托車回家時,還是忍不住打開手機,點進幾天前思琪給她發的短信。“吉他我在保管,明天給你。”白花花的屏幕上隻有單薄的一條,上方的一串電話号碼像擠成一團的螞蟻。猶豫半天也沒打過去,試着搜了一下微信沒能搜到。
其實自己沒有資格過問吧?本來就算不上多好的關系,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處理不是很正常,至于這麼慌張嗎?但還是放不下心,直覺告訴她沒有這有這麼簡單,這背後一定還隐藏着别的東西,同思琪本人一樣朦胧又危險。
耳朵裡響起那一串咒語,起初隻是意識不到的默念的女聲,但如今和她的旋律交合,每一句都可以用某種語調唱出來。在這一句句幽怨的吟唱中,思琪的形象浮現在眼前,淡淡的一片白,在夜色中飄零,冷風吹在腿上涼到了骨頭裡。
思琪就是給她這樣的感覺,不知道從哪裡來,不由分說地把她包圍,又不由分說地遠去。
自己真的了解她嗎?連她的臉都沒見過,姓什麼都不知道吧。隻是生命裡一個不輕不重的過客。對陳婷她們來說也是如此,處在一個随時可以取代的邊緣位置,過分關心才顯得奇怪。
所以不要再去想了,本來一開始就打算劃清界限嗎?
到樓下時整個人還失魂落魄,連和王曼曦道别都有氣無力。
在思琪缺席的這兩天,王曼曦卻十分準時。雖然白天見不到人影,消息也很少發,但總是重複着第一天的事項,沒有一次遲到。她們又吹了很多次風吃了很多頓飯。
她總是擔心這樣會讓王曼曦麻煩,尤其晚上王曼曦總會陪她到淩晨。但王曼曦說她在家也會這個點睡,早上送她還有個理由起床學習。
所以總的來說她很幸福,有王曼曦的陪伴勝過這些隐隐約約的遺憾。
王曼曦似乎看出了她的失落,也猜得出背後的緣由。在她要走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不放她離開,兩隻冰涼的手握在夜風裡。江為知任由她握着,掌心冒出熱汗。
“怎麼了?”
王曼曦不說話,把她拉得更近,甚至把摩托熄了火,防止它突兀地響個不停。
“你不開心嘛?”搖着江為知的胳膊晃來晃去,绯紅的臉上嘟起了嘴,方才在酒吧點了杯酒,現在還有點微醺。
“我沒事……”
王曼曦卻撲進她懷裡,雙手緊緊環住她的腰,把頭貼上她的胸口,聽着她劇烈的心跳,一顆腦袋來回揉動着。
“為什麼你總是不抱我?”
每次告别時王曼曦都會索要一個擁抱,但都是她抱着江為知,江為知從來不回抱,兩隻胳膊僵硬地垂下。
“你不抱我就不走。”
聽了王曼曦的話後擡起兩隻手。在風裡顫抖了好久,終于貼在她的後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了内衣扣。慌忙挪開可放在哪裡都不合适,逃竄了好幾個地方,看上去像是在撫摸。
王曼曦更深地擠進她懷裡,聲音一下下落在她胸口。“你把我撓得好癢。”
江為知連說了兩句對不起,王曼曦被她逗得狂笑不止,掩蓋住了她咽口水的聲音。等到不笑了,臉下緊貼的心髒照舊劇烈地跳動着,動靜大到江為知也能聽到,越是窘迫跳得越快。
“我該走了……”再也忍受不了尴尬的局面。弱弱地說出口。王曼曦聽了以後哼了一聲,在她懷裡依依不舍地蹭着,頭發亂成一團。賴到不能再賴才起身,兩副共享對方體溫的軀體猛地抽離,赤裸裸地被風吹着。
恍恍惚惚地上了樓,本來淤積的不安一掃而空,被王曼曦帶來的悸動取而代之,近似于發燒的暈頭轉向。
經過這兩天的休養,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這幾天都沒有送江為喜上學,一開始是出自身體原因,後來就是懶得起床,何況江為喜馬上就要放暑假,在一起的機會就很多了。于是總能睡到九點,由王曼曦接着去上班。
今天還是周五,于是更不急着睡覺,把衣服全給洗了。
雖然生活拮據,但她還是堅守着講衛生的底線,平時就勤換洗衣服,但因為王曼曦的出現,更加講究起衛生和打扮,甚至研究起ootd,添了幾件衣服。她不希望這些小心思被王曼曦發現,但連李澄她們都察覺到了,王曼曦肯定看在眼裡,沒有說些什麼。
最近洗衣服太頻繁,洗衣液費了好多,前段時間還是滿瓶的,現在就隻剩下一半。之前貪便宜買過幾瓶,不好用就罷了還刺激皮膚,從此以後她都會在手機上做攻略。結果正在小紅書搜“平價洗衣液推薦”,被王曼曦無意間瞥到了,心裡一陣發窘。
相處的這幾天能明顯體驗到她們之間的經濟差距,她難受的不僅僅是這種落差感,而是王曼曦無意中表現出來的憐憫,以及為了照顧她自尊小心翼翼的施舍。
她知道這種心情完全是在無理取鬧,于是也隻能默默吞進心裡,不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展現出來,陪着王曼曦一起樂呵。
疲憊地睡下了,不會想到接下來的一天将會何等詭異。
醒來後第一件事發現江為喜還在家裡,當成自己睡糊塗了,但左看右看都是真的,吓了個夠嗆,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一下竄了起來。
江為喜本來舉着本漫畫書看,發現江為知醒了後比她還害怕,把漫畫書藏在身後,别過頭對着空氣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和你一起去上班吧……陪陪你……”
江為知甚至讓江為喜再說了一遍才确信自己沒聽錯,但這件事實在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幾乎脫口而出問道:“為什麼?”
問出口就覺得這個問題很傻,哪有什麼為什麼不為什麼,江為喜能怎麼回答?但對于這句話的本意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畢竟她們的關系不同于正常的姐妹,曾經數次邀請江為喜都被拒絕,如今突然主動提起,背後絕對是有隐情。但也不好多問,僵硬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是開心的。
她開始穿衣服洗漱,江為喜坐在那裡收拾書包。忍不住看了好幾眼,心想等她上初中該給她換新書包了。這個書包一用就用了六年,脫了好幾處線,底部是洗不幹淨的烏黑,裡面裝了幾本漫畫和一盒彩筆,比起黯淡的書包嶄新得醒目,但不記得什麼時候給江為喜買過。江為喜裝好後就合上了,于是不再去想,隻顧着收拾自己的事。
兩個人一前一後尴尬地出門,在樓道裡江為喜清一下嗓子,然後敲了幾下對面的門。還沒敲完張瑤就鑽了出來,看上去像是等候已久,穿戴整齊,手裡提着一個帆布包。瞥了江為知一眼沒說話,拉着江為喜的手就要往下走。張嬸跟在她後面跑出來,揪住她的衣領把水杯塞給她,放她倆走後和江為知站着寒暄。
“小知啊要讓你操心了。”
“我剛給了張瑤零花錢,讓她倆自個花就中,你别費心了。”
“不然張瑤這崽子又給遊戲充錢,你别慣着她,就讓她花!”
最後還塞給她塊三明治,讓她當早餐吃。
下樓時心裡五味雜陳。母親死後這幾年不知道蒙受了張嬸一家多少照顧,論恩情自己這輩子都償還不起。張嬸不想讓她破費,這點小恩惠在為她做的事情裡面可以說不值一提,可無論大小與否,她都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所以不管張嬸怎麼囑咐,還是從銀行卡裡轉出來二百,起碼中午得請兩個孩子吃頓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