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自來,多有打擾。
不知,你是否從我的眼中看到了這封信。
恕我冒昧。
我聽聞,兩個人的交流是建立在共同經曆上的,可到了現在,我發現,我們之間好像連正常交流都十分地少。唯有武術課的時候,我敢與你說上幾句話,也難怪先前你總喜歡提到武術課。
記得一次武術考試,你通過後,你同桌和另一個女生走向你,想讓你幫忙指導一下。
那時,你看向我,睜了下眼,張了下嘴,手攤向她們。
我笑着點頭,你滿身歡喜,走向這樣的你,我很開心。
那日晴暖,葉葉槐蔭,金斑灑了一地。你靜靜地看着我,知道我讀懂你的心思。
但你不知道,你比陽光還明媚。
或許你會想,這個人怎麼這麼煩,怎麼就是這麼不肯死心,怎麼就是這麼讓人讨厭呢。
我在《殺破狼》裡讀到過這麼一句話:
“可原來緣分就像一寸長的破燈撚,才點火就燒到了頭,隻有他還沉浸在地久天長的夢裡。”
這一次,我想自私一點。你對我意義重大,我舍不得讓你輕易離開。
那年,我與你初識,不,你與我初識,在初中第一學期開學的第一周。
我幫一個朋友提垃圾袋,一同去倒垃圾。在小道與小賣部的拐角處,有幾位同學在那裡做衛生。我們經過之後,被一個女生叫住,我回頭一看,不知怎麼這麼巧,那垃圾袋在經過她們的包幹區時,裂了,垃圾灑了一地。
我沒想那麼多,走回去,從旁邊人的手裡拿過掃把與畚鬥,開始掃地。我的身前站着一個沒拿掃把的女生,應該是帶着她們的勞動委員,那個女生盯着我,想來是在監督我。
我那個朋友似乎先去倒完剩下的垃圾然後回來掃地,走的時候,他和我說,“你看到她們的勞動委員了沒有,很漂亮啊。”
我搖了搖頭,當時隻去看了垃圾,隻想着掃地,誰也沒看。
他似乎大為痛心疾首,“她就站在你面前啊!”
我不禁失了笑,明明犯了錯的是我倆,那個家夥居然還挺悠閑,還打量起别人了。
第二天,初中第一次做操,他給我看了他覺得最好看的女生,我覺得挺好的。
然後我看到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女生,和他說了一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就是我說的那個勞委。”
原來是她呀。
開學第二周,周五放學回家的時候,我在學校對面的公交站又遇見了那個女生。她獨自一人在那裡,眼神無波,不知在看哪裡,看來往的車輛,看路上的落葉,看靜默的清塵。
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一個人搭車回家呢,這樣不安全。我的想法很簡單,怎麼也算彼此見過,上去搭個話,道個歉,聊一聊,送她上車。可不知為何,向她,我卻突然邁不動步了。
此後,每次遇見她,我便不由自主多看她幾眼。
漸漸地,看見她笑,看見她鬧,看見她意氣風發,看見她大發雷霆。于是漸漸的,我的世界裡,多出了一條生機盎然的路。
後來,我那個朋友與兩個女生關系不錯,自然而然,我也與她們關系不錯。其中一個女生見我一直關注着一個人,就問我要不要那個人的聯系方式。
于是機緣巧合,我加上她好友。
我忘不掉那次晚飯,她走過來,坐在那個幫了我的忙女生旁邊,問我身邊另一個朋友的名字。我與我那兩個朋友坐在一起,我另一個朋友不知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太緊張了,開始鎖我的喉。
原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我也就笑了笑,伸手去松,結果他真是太緊張了,真鎖緊了。我知道我這時表情一定不好看。我那朋友看我們兩個這樣,扶着額頭。
“我不認識他們兩個......”
第一次正常會面,第一次本能正常說話,結果狼狽不堪,雞飛狗跳成這樣,我想,完了,這樣傻乎乎的,以後再也在她面前擡不起頭了。
再後來,她的生日到了。她的禮,我是一定要送的。那日我一直在等她,班裡人都走了,我在等她。等到了她,追上了她,吓到了她。
于是機緣巧合,于是弄巧成拙。
于是再不敢與她正常說話。
我與她交際不多,一次生辰禮夜驚魂,一次佳節至詩辭贈,一次運動會共收球,一次,我要去數學的培優班,走過六班旁邊的小廊的時候,我看着小廊那邊鎖起的大門,想着會有人從這裡走,便要去開門。将近門時,她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我伸手解門,她與她的一個朋友站在門後,看樣子,是剛從食堂上來。她似是沒想到會有人開門,呆住了一下,我轉身就走,一方面是吓的,一方面,她會道謝,但我不想僅僅是道謝。
除此之外,我與她交際不多,但每次遇見她,我總會多看她幾眼。
于是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我的世界裡多了一個人,會縱情大笑,會冷顔寒語,會享受美食,會累到萎靡,好看,又不好看,不好看,又好看。我的世界裡多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日子這樣平平淡淡,這樣自然而然,這樣美好,這樣心芳。
于是某天回過神來,不知道哪根心弦亂擺,怦然一動,就一發不可收拾。
無端一夢,我發現我已落入你網。
《殺破狼》的一篇番外裡,長庚寫到,“我的将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你是那道割破亂魅的劍光,命中銘定的緣分,逃不開,掙不脫。
龔姑娘,我逃不掉了,也不會逃。
我懵懂不經世,而你如迷蒙中的清光、幽林中的寺火,我追随着你,越過了山與水的無涯。
可待我如夢初醒,你卻杳無音信。好不容易再一次來到了你的眼前,這一次,就這一次,我隻自私這一次。你對我意義重大,我不願讓你輕易離開。
高二的那個晚自習,上課鈴響了,我見你趴在桌子上小憩,而班裡還鬧哄的。我想讓你能好好休息,就吼了一聲,沒想過了一會,你起來了,回頭望着我。
每次你向我回頭,我都十分高興,萬分心喜,自然是不願躲的。但,是我考慮不周了,想來之後我會管理晚自習,也是因為那次,你誤以為我覺得你辦事不力吧。
我試着向你靠近,可我太笨拙了,傻乎乎的,總是給你添麻煩,總是讓你失望,對不起。
這一年,我做了很多事。修習武術、錘煉體魄、導演與組織讀書節的課本劇演繹、參加四月的擊劍比賽、參加“用英語講中國故事”、在七月外國友校來訪的活動上表演武術、給新入學的住宿的學弟學妹開新生培訓和管委大會、督輔最美宿舍評比、推進學校五星工作室複興、在班會上布置驚喜、策劃與主持元旦班級聯歡會。我做了很多事,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隻是覺得你或許能看到,或許能覺得其實我還挺不錯的。
可偏偏,向你而行,步步不見你;鮮衣怒馬,卻每每與你擦肩而過。
在那個七月,蟬鳴撕開盛夏,我在那棵樟樹下練劍。熱浪裡搖曳着金陽,我的眼裡搖曳着微風,搖曳起武術課提醒你衣領沒折好,搖曳起我在你身後帶你挽起劍花,搖曳起你小心翼翼側向我的眼眸,搖曳起你心有希冀的回首。我以劍鋒挑起滾燙的風,斑駁劍影裡,挽起一道道劍花,光與影生根糾纏,一紋相逢,一紋摧魂,纏成不解的緣,劍鋒懸停處,浮着你轉身的背影
我的武藝一年年純熟,對你的目光卻一年年笨拙,原來有些事,練得越多,越怕錯。
那天表演,遠海而來的朋友們在台上穿漢服,開開心心地唱着溫婉的《茉莉花》,我在台下開開心心地随着節拍搖手。我曾在你的照片裡見過你穿旗袍的模樣,我想象着你在台上......拈着茉莉花...唱着《茉莉花》...勝過茉莉花。
我倚在夏的槐序裡,恍惚着,你邁着蓮步款款……槐蔭碎金,你回眸時風止了;樟影搖綠,我提筆時字亂了。
《Flipped》裡,理查德先生對朱莉說,“You have to look at the whole landscape.A painting is more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A cow by itself is just a cow.A meadow by itself is just grass,flowers.And sun peeking through the trees is just a beam of light.But you put them all together,and it can be magic.”
這一年,我一直有在練字。我覺得練字從本質上來說,其實,就是一個選擇審美的過程。一個字,筆順不同,重心不同,筆畫長短不同,是一個字,也不是一個字。字迹,是一個人由心而動的最樸素的藝術,一筆一畫,都代表着一個人對世界最由衷的描繪。
而我覺得,你的字寫得很好。請不要誤會,我沒有在青紅不分的吹噓。你的字方正而不失靈動,似肅穆的桂殿瑤宮,如遊靈可愛的狡兔;你的字驚逸而不失根骨,闆木而不失豪情。
我一直覺得,字如其人,字同其魂,章法、脈絡、筆意,處處可見人心。
我練的字需要藏鋒,可筆鋒能藏,情意深鳴。這字能靜,此心難靜。
我是慢慢了解你的。一個人若是心魂都放在另一個人身上,自然會慢慢變得心心相印。
臨摹你的字時,我總懸着碗不敢輕易落筆,橫是千裡綿延的執念,豎是落地生根的克制,而那驚鴻的回鈎,恰似你驚散時光的回眸。
我在你的字裡看到你嬌俏可愛的活潑與開朗,看到你堅韌不拔的勇毅,看到你矢志恒一的自我,看到你清遠芳世的獨立,看到你快意情仇的豪情,看到你風華絕代、靜水流深的堅忍與克制。
我要了解你,對你,我不輕諾。
不過,到如今,你也知道我的性子,總愛給一個簡單的想法找一堆理由。這次也是。
我喜歡你的字,沒什麼特别的理由,就是單純的喜歡。
請不要誤會,我是說,不論漢字還是字母,無論數字還是符号,你寫的字,我都喜歡。
這一年,我也将Priest的書,從2012年至今出版的實體書,買得差不多了。我發現,她的筆觸與衆不同。
你看這一段。
“周圍有魚群好奇地圍攏過來,觀衆似的等着看她表演,不知為什麼,木偶女被那些魚“圍觀”得有些緊張。
她勉強忽略魚群的目光,定了定神,說:“咳······我們要進入高山王子墓,墓道入口是個五行陣法。想要活着入陣,就一步都不能錯,婆婆說,這是古時候的大能加的封印,錯一寸都有生命危險,所以一會你們要跟緊我。”
盛靈淵失笑——入口能有什麼危險?有危險也不會往圖紙上畫。
木偶女餘光瞥見那魚群整齊地朝一個方向搖擺,搖頭似的,慘白的魚眼裡散着波光,都斜着看她,仿佛在鄙視她!
這些記憶隻有幾秒的低等脊椎動物有什麼毛病?”
《烈火澆愁》裡,宣玑遊曆了三千年,華貴的皇瓊玉宇也好,紛繁的霓彩都市也好,一切都是冷寂的,始終伏着奪命的殺機,但細細深思,原來跨越了三千年的溫柔,其實一直萦繞在他心間,于是春暖又花開,東川、赤淵,胖鳥依舊追蝴蝶。《殺破狼》裡,亂世,烽煙,血仇,陰謀,那個世界是殘酷的,是無情的,但因為有了顧昀,于是生死有了執念,于是花開,有人惜香,于是不論怎樣的命運,長庚都可以抛之腦後,隻向他的将軍而行。《六爻》裡,一切都平平淡淡的,不論是幼時被父母賣給師傅,不論是在青龍島身死神滅,不論是天劫滅頂,不論是殘命戰魔魂,在陳潛的眼裡,一切都是淡淡的、平素的,對于小銅錢而言,隻要與大師兄在一起,就算是再狼狽不堪的時光,有他,就斑斓萬彩。
這些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形形色色的魂,有着不可撼動的執念。這些念想跨越千古,于是他們的魂有了筆,她的筆有了魂。
後來,有聽聞你喜歡《天官賜福》,我便也去了解了一下。我買了新修版,我買了港版,因為着實好奇,我也買了盜版。
我很開心我讀了《天官賜福》。
即使是盜版,也在書頁、鎏金、周邊,還有各處細節上與正版幾無差異,甚至是盡心盡力地還原。這樣很好。你還記得嗎?這是一個童話故事,關于溫柔、夢想、永不放棄的事,和永不忘記的人。
這樣真好。
有人曾跟我開玩笑說:“天天看這種書,到時候可真變成斷袖喽。”
我笑了笑,斷袖又有什麼不好的?我知道為什麼我對此毫無芥蒂,因為,我能聽懂長庚、宣玑他們靈魂深處的亘古的執念。
我喜歡你,不論你是男是女,是神是魔,出現在我生活裡的人是你,照耀了我生命的人是你,我喜歡你,所以過去是你,未來是你,不論你曾是什麼樣,會是什麼樣,我喜歡你,一直是你。
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Priest也已寫下最好的闡述。
“許是幼時太坎坷,他其實很少會動情,但他的情如細水,看着不太熱烈,一旦動了,就能綿延個地久天長。
靈淵執着、專注,鐘愛的東西從來都是舊物,最微末的舊情,他也都會妥善保管,多少年以後拿出來,仍明淨如新。
如果他有心上人······
如果他有心上人,應該會是那種從一而終,從此心無旁骛的人吧。”
不隻是盛靈淵,長庚、宣玑、程潛、嚴争鳴、花城、謝憐,那些執着了九年、八百年、三千年的人們,都是這樣的。
我在《天官賜福》的後記裡,看到墨香銅臭這樣寫:
你跌落塵埃過,狼狽不堪過,我看過你最糟糕的樣子,可那又怎樣呢。
你就是我的夢想呀。
變成斷袖,又有什麼不好呢?
況且,不會的。
我這一路走來,隻走向一個人,路上的風景很好,我很開心,這些美好的風光,我會記下來,期待有朝一日能和那個人分享,但我自始至終,隻向那人而行。我是因為那個人而走這一路的,會因為路上的風光忘了那個人嗎?
不會的。
深海不會因一滴溫水而沸騰,你也不會因我的一時興起而心悅,寫這些,不是為了誇耀我有多麼厲害,亦不是賣弄我為了你做了多少改變。
我想說的是,我是認真的。
這不是少年懵懂的情窦初開,不是樂善好施的喜結善緣,這是我思服了無數寤寐,銘心刻骨的唯一渴望。
花開花落又一夢,執柳撫雲隻念卿。
其實,用文字将心裡的想法傳達出來,确實是有些狡猾了,執筆的那端隻管金刀鐵馬,在這白池方寸上殺個意氣風發,而對拆蠟那端的兵荒馬亂、雞犬不甯,卻是一概死活不論,混蛋地拂衣而去了。
不過,就像《Kate&Leopold》裡黎奧波德說的那樣,“一位真正的紳士,會将自身的情感通過文字借以書信正式地表達”,我無比重視你,故不願怠慢一絲。
好吧,我就是不敢面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