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嶼走進老喬的辦公室,老喬正眯着眼抽煙,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辦公室充滿了讓人不适的煙味。
阿傑提醒他老喬今天心情不好,沒事最好躲遠點,免得成為炮灰。
柏嶼心想今天做炮灰是免不了的了。老喬丢了一個志在必得的店面,還是被人中途截胡,本來就還氣在頭上,自己又要說辭職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掀桌子。
但既然已經承諾了俞小楓,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出口。
老喬靜靜聽他講完,盯着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你是說你不幹了?”
柏嶼堅定地說:“嗯。”
老喬灰色的眼珠子裡醞釀着風暴,煙頭被狠狠插進了煙灰缸,手裡握着的酒杯有一種随時會碎掉的風險。他站起來低吼,臉上的千溝萬壑凝聚在一起,顯得相當猙獰,“你是不是忘記當初我怎麼幫你了?”
“我沒忘,我一直很感激你的雪中送炭之恩。” 柏嶼說。
當初阿布的爸爸因為賭博欠債,讨債的人天天來祖宅鬧事,搞得雞犬不甯,蘇亞奶奶走投無路,差點要違背祖訓把祖宅賣掉。柏嶼那時才在酒吧工作不久,沒有什麼根基,但還是厚着臉皮朝老闆開口借錢。老喬這人不做虧本的買賣,他借給柏嶼2萬美金,卻要求兩年内償還3萬美金,同時要求他在債務沒有還清之前不得離開酒吧。如果還不了,到時候還是拿祖宅來抵債。雖然這些條件跟高利貸無異,卻是柏嶼快速籌到錢然後還錢的唯一方式。
他咬咬牙點頭答應了。
一家人自此為了還債辛苦地生活,蘇亞奶奶在街頭抛頭露面做起早點的生意,阿布去沙灘邊賣燒烤。原本柏嶼對生活的态度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賺的錢填飽肚子就夠了,今天不會為下個月的事情發愁,為了還債,他不得不收起漫不經心的态度,老老實實為将來做好打算,把一天當成兩天來用,每日做好幾份工,一心隻想多賺錢。
在網上經營個人賬号也是那時候養成的習慣,最開始隻是想通過網絡運營,吸引一些需要導遊的外國遊客,賺點導遊費,沒想到賬号在網上的受歡迎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預期,不知不覺間就累積了海量粉絲。他便利用流量做了些自己的小生意,提前還清了老喬的錢,甚至還為老喬的酒吧帶去了大量的客流。老喬這幾年大方地給柏嶼加工資,也正是因為看重他的流量、不想失去他,才用高薪穩住他的。
老喬按了按自己的額角,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還記得上次我帶你去看的酒吧嗎?”
還不等柏嶼點頭,老喬又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嗆人的煙味,“沒了。本來還想着拿它新開一間分店,媽的竟然被人搶先一步。那家店沒了。”
柏嶼耐着性子說:“可以重新找個地方,也不是非那裡不可吧。”
老喬冷哼一聲,“要是哪裡都可以開店,還會有那麼多人逮着一個地方搶嗎?那個地方交通好,停車方便,裡面的設施也都是半新的,隻需要花點小錢就能煥然一新,很快就能運營起來。我連酒吧的主題和特色都想好了,偏偏冒出個王八蛋……”
老喬在空中虛虛劃了一拳,手上青筋暴起,一副随時要撂倒對方的模樣,繼而盯着柏嶼說:“這裡還需要你,你不能離開。”
柏嶼說:“老喬,我欠你的人情幾年前就還清了,我有離開的自由。”
老喬卻像沒聽見一樣,“要是沒有我,幾年前你們就被賭場拿刀的狗腿子們追着跑、橫屍街頭了,還會有今天嗎?飲水思源,知恩圖報,這種救命的恩情你記一輩子也不為過。”
柏嶼覺得眼下跟老喬說道理是講不通的,老喬從來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他僞裝的太好,讓自己忘了其實這人從來都是憑喜歡和心情做事的主兒。自己能在這裡混得順風順水,也無非是對方喜歡自己、喜歡自己身上的商業價值罷了。
“老喬,我想做點自己的事情,遲早都要離開的。” 柏嶼說。
老喬蹙着眉:“做事情無非就是為了賺錢,過去我讓你賺得不夠多嗎?你的工資是别人的好幾倍,巴厘島哪一個調酒師的薪水有你高,我還讓你做管理,給你錢又給你面子,你為什麼要離開?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好?”
“老喬,過去你待我不薄,我很感激。但那不是單向的,這麼多年我也給酒吧帶去很多生意,遊客們慕名而來,你知道有多少人是因為我的宣傳。”
老喬說:“是是是,我們繼續這樣合作共赢下去,不好嗎?”
“老喬,我有自己的追求,也想做點自己想做的。”
“你要去做什麼?”
柏嶼頓了下,老喬是個睚眦必報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跑去‘新仇’那裡上班,他今天肯定離不開這個門,他當然不可能說實話,“你知道我喜歡沖浪,我想認真做沖浪的事情,把沖浪工作室做大。” 這話不假,其實是最真的真話,運營沖浪工作室才是他最想做的。在酒吧賺錢,無非也是為日後實現這件事情做資金上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