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喚神智模糊得厲害,還不知道自己唇間的是什麼東西。
鸢五瘋了。他與體内的怪物是共通感官的,渾身此起彼伏全是怪物在尖叫,幾乎撕開軀體從中分裂出去。
别再刺激觸手了,他想,我壓不住的。
可是淩喚的呼吸牽着他,每次都像一整個大地驚心動魄在抖。
表面的柔軟膜層磕碰在他的嘴唇,他的齒尖。觸手這種東西好像自帶探索和潛行的屬性,黑暗裡浮遊,狹縫間斡旋,無聲無息千回百轉。鸢五被亂七八糟的感官帶得忽上忽下,有如過山車失重,直到刹那間,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淩喚,并不是故意折磨他。
他以為在含着鸢五的手,對嗎?
他在舔鸢五的手指。用嘴唇吮吸着。
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咔哒”。鸢五徹底沒有防禦了。意志崩散,觸手掙脫,一大把地從身後暴開,像黑夜裡火樹銀花綻放。
透明的粘液從觸手尖端滲出來,塗抹在傷口,淩喚的嘴唇很快不流血了。
鸢五閉上眼睛,輕撞在對方身上。他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軟的,走了那麼久的路,光怪陸離,波折奇遇,現在,終于有人能安靜地讓他停靠片刻。
鸢五長大後沒怎麼被人抱過。這時覺得很驚異:相擁這樣快樂的事,竟然這麼簡單,隻要一個人貼近另一個人就可以,
他還有些累,将頭倚在淩喚肩膀上。乖得驚心動魄,脖頸外露,全盤交出。然後,鸢五的溫柔甯靜就像砍頭一樣被斬斷了。
淩喚猝然退開,從他面前抽離去。
鸢五身體一空,跌撞着向前追了一步。茫然睜開眼睛,就看見淩喚站在半米外,一動不動直直看着他。
琥珀色眼眸裡一片空寂。沒有半點情感或溫度。
鸢五一開始還在發愣,随即倒吸口氣,背上爆出一陣冷汗:
觸手?!
淩喚睜開眼睛,看到半空放肆的怪物了嗎?!
他驚恐卷了觸手嘩然縮回身體,重啟封禁,血脈奔突抵死壓住。
動作很快,淩喚沒來得及看清,像是也并不在意,垂下目光,一幅倦怠而無趣的樣子。
絲毫沒有驚訝。
鸢五忽然反應過來:不,他根本沒察覺到觸手。
和怪物沒關系。淩喚退開隻是因為鸢五太靠近,讓他感到厭煩了。
主動叫住鸢五、靜靜含住他“手指”的淩喚,卻在鸢五趴上肩頭的一刻,終于還是忍受不住,劃清了界限。
怪物少年攥緊了拳,随後,垂手放開。
他是那種被拒絕後不會強求的人。低下頭,冷清說道:
“你……還好嗎?”
“嗯?還好。我走神了。”淩喚平靜回答。他已經看向一旁,像在回避剛才的事,注視夜景的側臉有種金屬不挂水滴的冷。
街邊有幾道光束照射過來。是一輛巴士,淩喚在光芒中眯起眼睛:“七十五路。”
他擦去下颌上殘留的血迹,回過頭一笑:
“我乘這輛車回去。謝謝你幫我止血。”
說着就朝站台走過去。鸢五心裡一慌:“等等。”他垂眸在地上尋找,撿起之前被打落的領帶夾,看到銀色表面上,微光顫顫有一顆寶石松動了。
“你的領帶夾壞掉了。需要修好。”
“而且我剛剛還打了你。”
聽上去像把自己往火坑裡推。但鸢五受不了虧欠别人,做錯了事情卻不受懲罰,那他會自罰得比懲罰還嚴重。
“哦。我都忘了。裝作無事發生不好嗎?”
淩喚詫異地說,忍俊不禁。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沒關系。”
“我先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