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過來扶你,撞倒了床邊疊着的衣服。内|褲散得到處都是,你别看。”
這倒不完全是假話,挪櫃子之前,鸢五的确把裡面的東西抱出來,減點重量。但沒被撞倒,也沒疊着内|褲。他撒謊沒技巧,為了說服淩喚故意抹黑自己,緊接着濃墨重彩又抹了一句:
“還有我藏在衣服的一些東西,損害形象,你不要知道了。”
他說得神神秘秘的,大概想把淩喚往寫真圖集、或者女裝裙子的路上帶。也是走投無路了,用社死保住觸手的秘密,“社死遁”。但淩喚比他想得更狠,也不知道信沒信鸢五的話,靜靜聽了會兒,忽然輕聲說:
“鸢五,你身上有反應嗎?”
一開始鸢五以為他發現了觸手。身上反應,就是觸手冒出來。
然後,他腦袋裡一白,倒吸口氣:“我沒有——”
鸢五知道他在說什麼了。
這一聲發出來都是破音的。鸢五手抖起來,像是被驚得,也像是被氣得,甚至他覺得有些好笑:淩喚也真不知者無畏,他被觸手纏着分分鐘關節扭斷,居然還能想這種事。
他還能想到鸢五的——。
淩喚靜靜問:“真的嗎?”
“真的我沒有——”鸢五瘋了。
“嗯,最好是這樣。不然接下來我會為難你的。”淩喚舉重若輕地說,好像一點不羞恥,淺淺一笑:
“既然你沒有不舒服,幫我一個忙吧。”
“我肩膀很麻,被你扶着好了點。能幫我再拉伸一下嗎?”
他晃了晃上身,觸手之下,肩膀關節裡有一根筋在輕輕跳。
鸢五一愣。他默默看了眼一圈圈盤住,妖冶怪異、收都收不回來的觸手,輕聲說:
“我會把你捏疼的。”
“我……這兩天身上有點不正常,控制不好力氣——”
“那是你控制得太多了。”
淩喚打斷,淡淡地說:
“你總是繃得很緊。對我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的,敢嗎?”
他最後這句吊着微音有些陰險。鸢五被挑釁得沉眉,過了片刻,咬着嘴唇,試水一樣慢慢放松怪物的封禁。
那種感覺,像一隻提滿了重物的手——提了十斤雞蛋的手,卻要反抗本能,強迫緊攥的指頭放開。
鸢五其實不知道怎麼操動觸手。就像之前笨拙地擦洗風扇。就像用觸手洗衣服、結果洗得布匹全都開了線。怪物寄居在他身體裡,鸢五不懂得驅使,所做出的從來都隻是壓制。
他們共享着感官,鸢五卻不肯完全接納觸手的掌握權。因為觸手很強大,因為它們能做出太多事情,打架、傷人、破壞,給予鸢五太多可能性。如果掌握了怪物,是不是,也就反過來被這些怪物的行徑所掌控呢。
鸢五想不清這些了。閉上眼睛,在心裡對怪物說:幫他擡一下肩膀。
他沒像平常那麼思緒紛紛,一個勁告誡自己力度不要太大,不要太快,不要失控,不要抖。隻留下一個想法:
讓他舒服一些,就像,他總是給我的那種溫柔感覺。
衣服上響起摩擦的聲音。觸手動了起來。向上拉起,不甚平滑,頓挫地一下一下顫。但那動作有種韌勁,一種生命萌發般的真摯,一個生命面對另一個生命的體恤與親近。
“咔哒”。肩膀裡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有什麼筋脈被伸展開。這點顫動,被觸手的玻璃質表面細膩捕捉,近乎露|骨,一路傳入宿主的肌體裡。
鸢五也輕輕一震。閉上眼睛,發狠一樣,封禁放得更開。
淩喚在手心下眯起眼睫,輕輕“嗯”一聲。
觸手上掠過一絲涼意,吸盤在房間細微的水汽中抖動。窗外的雨還在下,帶着金屬摩擦的窸窣聲,屋外一切景物都磨花了。世界變得遼遠,一整個房屋成為一座孤島,浸泡在漫天水域裡,雨水很冷,雨簾下的人貼近取暖。
鸢五感覺,他的身體筋疲力盡,突然想要放松。但心還是緊的,害怕這一段甯靜,會一瞬間就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