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色如墨,冰冷的月光穿不透張府書房窗棂上糊着的厚厚窗紙。燭火搖曳,将逯染孤寂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牆壁上,如同一個背負着沉重秘密的孤魂。
不日前宴會上與太後長孫洺漾那場驚心動魄的短暫交鋒,以及從姐姐張濡晗那裡得到的、關于衍月公主可能涉事的驚天警訊,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在近些時日内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太後的懷疑,幾乎已經擺在了明面上。那看似溫和的目光背後,隐藏着銳利的審視和深不見底的探究。
一句“與哀家一位故人頗有幾分相似”,一句“可惜紅顔薄命,早已不在人世了”,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她心頭敲響的警鐘。長孫洺漾知道了多少?她僅僅是懷疑,還是已經掌握了某些證據?她按兵不動的姿态背後,又隐藏着怎樣的算計?是想借刀殺人,還是另有所圖?這巨大的不确定性,遠比直接的敵意更令人恐懼。
而衍月公主李弋溶的牽扯,則讓整件事情的危險系數呈幾何級數上升。那位以乖張狠戾、喜怒無常聞名的長公主,若是真的與侍衛親軍司的内奸有所勾結,其目的絕不會僅僅是承明庫裡的财物那麼簡單。她究竟想做什麼?針對太後?針對皇帝?還是……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想要将“死而複生”的“陳子孚”重新掌控在手中?一想到衍月公主那雙充滿占有欲和瘋狂的眼睛,逯染便感到一陣發自骨髓的寒意。
信息已經通過張濡晗傳遞出去,暗線的指令也已通過蒼狼送往“申猴”手中。現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暗線的消息,等待張濡晗在宮中的查探結果,同時,也必須在明面上繼續扮演好“張濡晟”這個角色,甚至要表現得更加出色,更加無可挑剔,以此來麻痹敵人,争取時間。
近日每每思及賞菊小宴,她的思緒都無法自抑地飄向一個又一個最壞結果,一陣陣的心慌隻擾得她感到窒息。
她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事務上。桌案上攤開着侍衛親軍司的布防圖和人員名冊。她需要加快速度,盡快将真正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默是她目前最為看重的一枚棋子。經過之前的考驗,她已經基本确認了此人的能力和初步的忠誠。賞菊宴後的第二天,逯染便尋了個由頭,再次将沈默單獨召到了公廨。
這一次,她不再像上次那樣遮遮掩掩,而是将承明庫後牆發現血迹和特殊碎布的事情,以及懷疑有内奸潛入并可能受傷逃離的判斷,都和盤托出。
“……此事關乎宮禁安危,甚至可能牽涉到更高層級的陰謀,本官需要一個絕對可靠之人,去暗中查清真相。”逯染看着沈默,目光銳利如刀,“本官決定将這個任務交給你。你可願意?”
沈默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眼中閃爍着激動、凝重,以及被委以重任的決絕光芒。他沒有絲毫猶豫,再次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承蒙大人信任,末将萬死不辭!定為大人查個水落石出!”
“好。”逯染點了點頭,從袖中取出了那枚代表張家暗線的鐵制令牌,“這枚令牌你拿着。若在調查中遇到難以解決的阻礙,或需要宮外的幫助,可持此令牌去城南常樂坊‘老地方’茶館,尋掌櫃‘申猴’。他會為你提供必要的支援。但切記,”她加重了語氣,“此令牌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動用。你的身份,以及你所調查之事,必須嚴格保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包括‘申猴’在内,明白嗎?”
将這枚令牌交給沈默,是逯染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這既是對沈默能力的進一步考驗,也是給予他更大的自主權和保障。暗線力量雖然隐秘,但有時反而不如禁軍内部人員行動方便。讓沈默作為主導,暗線作為輔助和後備,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末将明白!”沈默雙手接過那枚冰涼沉重的令牌,感覺如同接過了千斤重擔,也接過了通往未來的無限可能。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命運已經和眼前這位年輕的上司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你的首要任務,仍然是徹查三日内宮中各處異常,特别是西營和北營的人員動向、傷病記錄、以及是否有與不明身份人員接觸的情況。尤其是那個告假離京的錢三,要想辦法查清他離京前的所有細節,以及他與周放之間的真實關系。”逯染繼續吩咐道,“同時,留意承明庫周邊的任何風吹草動。若有發現,直接向本官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