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震動,這些年洛溫顔追查舊事,不知翻過多少血淋淋的過往。那般慘烈的往事,換作旁人,怕早已恨意滔天,可她卻始終冷靜克制,将情緒盡數壓下,隻作局外人般抽絲剝繭。
若換作自己……秦媚陽暗想,隻怕早已不顧一切,縱使血染江湖,也要讨一個公道。
“阿顔,”莊如月忽然上前,一把将洛溫顔攬入懷中,聲音微啞,“你是誰又有什麼關系,我們認的是你這個人,說不說,何時說,都是你的自由,何須道歉?”
莊如月将洛溫顔擁入懷中的那一刻,胡慕顔的眼神微微一黯。
洛溫顔是高玄月——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從未因他是胡行蕤的兒子而流露半分異色。她初見自己時,究竟是何心情?是否也曾有過一瞬的遲疑?
他怔然出神,忽覺肩上一沉,擡眼便見雲荼站在身旁。
“阿顔若是介意你的身份,今夜你便不會在此。”雲荼聲音平靜,卻字字清晰,“别多想。”
胡慕顔喉間微哽,卻并非因這安慰之語。這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胡行蕤之子,可他們待他,卻隻是胡慕顔。這份毫無保留的接納,他不知該如何感激。
——尤其是洛溫顔。
密室一事後,衆人各自散去。
夜深人靜,胡慕顔仍在榻上輾轉難眠,思緒紛亂間,忽聞門外傳來急促的叩門聲。
“媚陽?”他推門望去,隻見秦媚陽獨自立于廊下,神色罕見地焦灼,“怎麼了?”
“閣主不見了”,秦媚陽聲音發顫,夜風卷起她散落的發絲,指尖将袖口掐出深痕。
胡慕顔心頭一緊,不及多問便随她疾步而出。途中才知秦媚陽睡前不放心,特去洛溫顔房中查看,卻見屋内空無一人。
雲荼與莊如月等衆人分頭搜尋,卻始終不見洛溫顔蹤影。為免驚動閣中上下,此事除他們外暫未聲張。
雲荼眉峰緊蹙,心中懊悔先前與洛溫顔的不歡而散。他眸光一凝,突然望向漆黑山影——
“媚陽,後山找過了嗎?”
洛溫顔自清醒後,已将諸事安排妥當,她心頭重擔總算稍減。待密室衆人散去,她并未回房歇息,隻是取了承淵劍,獨自往後山行去。
夜露凝階,山風料峭。
這條石徑她曾走過很多次——或為參悟承淵訣的關隘,或為精研劍招的妙處,或為籌謀布局的得失。
而今夜,卻是歸來後頭一遭重臨舊地。
徐徐而上的石階在月下泛着清冷的光,她每一擡步卻都比記憶中沉重三分。
山巅月色如洗,洛溫顔忽地拔劍出鞘。不為破敵,不為演武,隻想伴着這溶溶月色、簌簌山風與故地草木,再正式又暢快的用一次劍。
劍鋒挑起銀華時,她想起滄凜劍斷在古墓的瞬間。
承淵在她手中劃出十九道皎潔的弧光,她一招一式都在彌補未與滄凜告别的遺憾。
最後一式收勢時,劍風驚起栖鳥,羽翼掠過月輪,她胸口卻隐隐作痛。
劍尖垂落青苔,洛溫顔倚劍獨坐。月光為她披上一層薄紗,恍若谪仙遺世。身後枝葉輕響時,她知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