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聽挂斷視頻通訊後，李長弓整個人後仰躺在椅子上，無聊地看着天花闆發呆，慢慢睡着了。

夢裡很混亂。

無數的黑影穿梭，每一個都好像是獨立的人，他們擁擠在自己的身體中，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

而自己，好像也漂浮着，碎成了無數碎片。

那些黑影像是最佳的營養品和黏合劑，碎片落入重重疊疊的黑影中，被黑影充實壯大，再黏合在一起。

碎片雖然是重組在了一起，可曾經的碎片邊緣，布滿了黑色。

一面鏡子憑空出現。

李長弓在鏡子裡面看見了重組後的自己。

像用黑色的粗線打滿了補丁，補丁越來越多，直到比原來的碎片更長更寬。

又一道人影出現在鏡子裡。

是在遊城出任務時見過的青冰，她盯着鏡子裡的李長弓：“你仔細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你還是人嗎。”

李長弓目光移到鏡子裡的青冰身上，和她對視。

青冰露出笑容：“你是我的同伴，你殺了我。”

李長弓頭也不動地向右揮出匕首，鏡子裡的青冰裂開，碎成一堆黑石頭，随即消失。

鏡子裡又隻剩下她自己，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被黑影填補後，龐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身體。

如果我的身體中，我的含量遠遠小于我，那我還是我嗎。

李長弓盯着自己盯得眩暈。

她閉了下眼睛，從睡夢中驚醒。

大喘着氣，環顧四周，她還在軍部的辦公室中，身上披着應該是孟州拿過來的毯子，窗戶外面已經黑了，一輪圓月挂着。

李長弓掀開毯子，去辦公室裡面的休息室洗了把臉，拿着外套離開。

其他人早已經下班了。

她獨自走在路上，漫無目的，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李雯的樓下，擡頭就見李雯坐在二樓露台的椅子上，和上次來這裡時一樣。

樓前一條人工挖鑿的溪流，在安靜的夜晚，流水聲格外清晰。

“要上來嗎。”李雯朝李長弓招手。

李長弓沒有走樓梯，她飛到二樓露台，落在李雯面前。

“你居然能飛了。”李雯露出驚喜的神色。

李長弓靜默地看着她，沒吭聲。

這是她從離開戈藍島之後，第一次在外面飛。

李雯拍拍她旁邊的椅子：“坐這裡。”

李長弓聽話地坐過去，和李雯離得很近，可以聞到她身上很淡的味道，不知為何，一直緊繃的神經突然放松了，有了傾訴的欲望。

“沒有人能飛。”

李雯：“怎麼沒有，我剛才就看見你飛了。”

“除了我，沒有人能飛，也沒有人像我一樣，什麼都能吃。”李長弓低着頭，像個做錯事不知所措的小孩。

李雯：“這不就是你的與衆不同，你的特别之處。”

李長弓擡起頭：“那我還是人嗎。”

“這個要問你自己，你認為你還是人嗎。”李雯将問題丢還給李長弓。

李長弓露出迷茫的神情：“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其他星人，我不知道要和誰做對比。”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做對比。”李雯看着她，面色和月光一樣柔和，“事實上，所有關于星人的資料都是假的，在你之前，從未有過星人。”

李長弓露出驚愕的神色。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在龍原山谷，成玉川給她講的，關于星人的内容。

李雯：“沒有回到地球之前，我就已經見識過太多星鐵礦對人的侵蝕，沒有人能在星鐵礦侵入身體之後全身而退，最多保留下身體的一部分。”

“在能回到地球時，星鐵礦像流星雨一樣跟着落到地球上，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慶祝回家，就先面對的是更多的死亡。”

“星人這個詞以及所有相關的資料，就是當時編造出來的，為的就是讓人們相信，不論是星鐵礦還是CC-10外星人，都不是不可戰勝的。”

“一直以為，星人隻是個空詞，沒有與之相匹配的人。”

“直到你的出現，星人這個詞才落實到你的身上，你沒有參考對象，隻有你自己。”

“所以，你認為你是人嗎。”

李長弓瞳孔微顫。

隻有她自己的意思就是，隻要她堅定地認為她是人，她就是人，沒有人能否定自己，因為在她之前，從沒有過星人。

“我是人。”

李雯眉目舒展：“好孩子。”

這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好似被融入靜谧的夜色中，當我們擡頭仰望，就能看到宇宙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