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聽到女兒一面擦淚一面講述的理由，老張憋了一晚上的脾氣，瞬間消散了，“你想回鄉下，是什麼原因？”

“我覺得我……”一股難以言狀的情緒沖上心頭，張苗苗抽噎着，好一會兒沒能再吐出一個字。

“好了好了。”扯了桌上的紙巾，給女兒擦眼淚，老張另一隻手輕輕在女兒後背順氣，“有話好好說，别哭。”

“哇”地一聲，張苗苗鑽進老張懷裡，哭得更兇了：“别不要我……爸爸……别送我一個人回去……”

哭聲驚動了在張記吃東西的食客，驚動了張母和仇斯嶼，也驚動了隔壁燒烤佬夫婦和民隔壁的食客，來來往往的路人也都偏頭看向他們這裡……

那一雙雙質疑的目光，好似老張他們三個大塊頭是在做什麼拐賣孩子的勾當。

“報警吧……”有人小聲地和身邊的朋友說。

老張正好聽到這話，趕緊扭頭對好心的路人道：“别報警别報警，我是她爸！”

張母笑着過來拉張苗苗：“在外面哭臉，羞不羞？别人都要把你爸當人販子了。”

見那些好心的路人神色質疑，老張放開張苗苗，笑咪咪地站起來：“這個攤子是我開的。她是我閨女，這周圍街坊鄰居都知道的。你們要不來吃點什麼？有小龍蝦，有涼拌面，還有麻辣燙！”

“真是他開的。”食客們紛紛笑着為他正名，“小妹坨剛才還在給我們拿水端盤子呢！”

看自己爸爸吃憋，張苗苗不哭了，臉上挂着淚，嘴角卻咧開咯咯直笑。

“臭丫頭！看你爸被當壞人，這麼高興？！”嘴裡念着，老張面上卻笑着，盤了盤自己閨女軟乎乎的頭發頂。

“我不一個人回鄉下……”張苗苗趁機提要求。

“說要回去的是你，說不回去的也是你。”老張收了笑，蹲到閨女面前與她平視，認真地道，“如果不是為了讓你在城裡讀書，我和你媽沒必要待城裡受這辛苦。但現在，哪怕你要回鄉下，我們也會留城裡，為你弟弟或者妹妹受這份辛苦。今天我給你自己選擇的機會，再問一次。”

他看着女兒水亮的大眼睛裡自己的倒影：“在城裡讀書還是回鄉下讀？”

“我想在城裡讀。可是……”張苗苗吸吸鼻子，見老張似乎還在等于着她回答，“我在鄉裡，不補課是前三名，在這裡，花這麼多錢補課還是倒數……”

說着說着，她扁起嘴，又要哭了。

她不想當倒數。

哪怕是倒數十幾名，對于她來說，也和被罵鄉裡别一樣地難過。

更讓她難過的是：為了讓她在城裡讀書，她的爸爸住在一個屋檐下卻見不着，不能像在鄉裡時那樣陪伴她。

“胡說。”老張笑道，“你在鄉裡讀書，一個班總共就二十個人，前三名那也是倒數十幾名。”

張苗苗破涕為笑。

突然，倒數十幾句，好像也不是件那麼讓她難過的事情了……

想到中午看到女兒不肯休息卻趴在書桌上睡着的樣子，老張放軟了聲音：“選擇了，就不要後悔。不管天塌下來，你都隻管去學。但不要霸蠻，該吃要吃，該睡要睡。再差，過個十幾年把這個攤子傳給你也行啊！”

“我才不要呢！”張苗苗朝老張吐了吐舌頭，跑到張母身後，“好累的！”

她這會兒說着累，但誰也想不到，最後她會走向更累，壓力更大的崗位。

那是後話。

這會兒，這個才七歲的小孩，為不用再被孤獨地送回鄉下而開心地在各個桌椅間穿梭，似乎端盤子都來勁了。

被孩子的快樂感染，張母臉上的擔憂消失了，仇斯嶼咧開的嘴不曾合上，衆食客們的笑聲響亮，又多要了幾盤小龍蝦。

“還是當孩子好啊。”老楊看着張苗苗歡快蹿着的身影，心情都好了不少，“細紅明天重新開業，七街又要熱鬧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