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迎害怕周姨讓她幫忙換褲子,連忙扯過被子給聞煦蓋上:“我也不行!要不就讓他穿着吧,睡着睡着就幹了……”
周姨帶上門去取新冰袋,麻煩黎迎再等一會兒。
黎迎蹲在床邊,雙手托腮,借着床頭燈的暖光仔細打量深陷被裡的聞煦。
“你真的是聞暮的哥哥嗎?為什麼生病的時候這麼軟啊?”
“你比聞暮大幾歲?一歲還是兩歲?”
“生病也不吃藥,非要人硬塞,嬌氣。”
“雖然你總是兇我,但誰讓我脾氣好呢。”
“好吧,我承認我是顔狗。不過竟然有人舍得打你的臉?”
“你不是很厲害嗎?别人打你臉你不知道躲開嗎?你就隻會欺軟怕硬!”
“還有那什麼,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隻有我能靠近你?你是公主嗎?這麼挑剔。”
“我現在可以揍你一拳嗎?隻有一邊有傷很奇怪,索性兩邊對稱。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黎迎話痨發作,對着昏睡的聞煦喋喋不休,哪承想聞煦聽到她又臭又長的廢話,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吐出一個模糊的:“嗯。”
黎迎吓了一大跳,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聽得到?還回應了?
黎迎靠近了些,仔細觀察聞煦的狀态,隻見他眼睛緊閉,呼吸沉重,還在高燒的混沌中。這個“嗯”更像是無意識的反應,被人吵醒發出的不滿咕哝。
一個惡作劇的念頭冒出來。黎迎環顧四周,确認周姨還沒回來後,俯身貼近聞煦的耳廓。
“啧啧。”她壓低聲音,“聞先生,看不出來啊。”
黎迎故意拖長音調,“少玩S.M,多看看外面的綠色世界,知道嗎?要和我一樣,積極向上。”
但一想到自己對着聞暮的腹肌照流口水的猥瑣樣,黎迎的聲音越來越沒底氣,臉一紅,“知道了沒?”
聞煦又發出一聲微弱的氣音:“嗯。”
“這麼聽話?”
黎迎的黑發從肩頭滑落,發梢掃過聞煦的手,她歪了歪頭,又問:“周姨說你嘴硬心軟,聞……公主,你讓我不要出現在你面前,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讨厭我?”
“嗯...”
聽到肯定地回答,黎迎:“……”
才開心了一小會兒,她又給自己整自閉了,就不該多問!黎迎憤憤地指着聞煦蒼白的臉,“良心喂了狗,我幹嘛要照顧一個讨厭我的人?”
她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突然靈光一閃。
等等,或許聞煦在迷糊狀态下所有的問題都會回複“嗯”,那為什麼不利用一下?
黎迎迅速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将手機湊到聞煦的唇邊。
“聞先生。”黎迎刻意放柔聲音,“你讓我不要出現在你面前,我做不到,因為我喜歡你弟弟。”
“你看在我照顧你的份上,你要答應我,有朝一日我追到你弟弟,你不能反對,不能阻止,不僅不能阻攔我們,你還要送上你最真摯的祝福。你放心,長兄如父,我會孝敬你的。可以嗎?”
說完,黎迎面含期待地等待着聞煦的回複,這将是她未來追求聞暮的護身符,是她乘人之危,讓聞煦親口給出的承諾。
就算聞煦神志不清又如何。
反正她壓根沒覺得自己能追上聞暮,單純是覺得好玩,想找點樂子。
一秒,兩秒,三秒...…
錄音界面的時間數字不斷跳動,20秒,21秒,22秒……
聞煦好似陷入了更深的睡眠,本該出現的“嗯”遲遲沒有到來。
*
翌日清晨,黎迎被饑餓喚醒,坐起身時,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
昨晚陌生的環境讓她輾轉難眠,導緻半夜胃裡空蕩蕩的,餓得發慌。可畢竟是别人家,貿然去廚房翻找食物似乎太失禮,黎迎隻好抱着手機玩鬥地主,分散注意力,熬到手機沒電才勉強入睡。
迷迷糊糊間,黎迎夢見自己變成了鬥地主裡面的農民工,沒日沒夜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搬運建材。
三十多度的高溫下,汗水浸透了她的灰色工裝,後背火辣辣地疼。到了午飯時間,她就和工人們蹲在陰涼處啃幹硬的饅頭,就着幾根鹹菜下飯。
改革開放,萬物欣欣向榮,可黎迎的日子越過越差,工資十年如一日,物價卻像坐了火箭,她連喝杯豆漿都要掂量掂量。
原因是新來的老闆克扣她的工資。
黎迎餓得骨瘦嶙峋,農民階級必須反抗資本家,于是她撺掇其他農民工去找老闆讨說法。
當夜,月光慘白。
三百号人堵住了老闆的别墅,砸門的聲響驚醒了整片富人區。
黎迎沖上樓,就見一個男人倚靠在窗戶前,身着真絲睡衣,睡袍腰帶松松地系着,露出裡面健康的皮膚。
這熟悉的面孔,不就是聞煦!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黎迎帶頭沖鋒,不假思索抄起地上的鐵棍砸過去:“死變态,壓榨我,導緻我現在隻能去啃樹皮。”
後面的夢境她記不清了,總之就是一個字:慘。
……
黎迎望着天花闆發了會兒呆,這個夢簡直無厘頭,夢中做牛做馬,夢醒酸腰背痛。
好在她的身體素質不錯,吃藥後喉嚨不癢不痛,現在胃口大開,就等着吃一頓豐盛的早餐。
簡單洗漱後,黎迎下樓找周姨。
昨晚周姨拿走了她的髒衣服,熱情地要幫她洗,黎迎推脫不過,隻好把T恤和牛仔褲給周姨,至于内衣内褲,她昨天洗澡的時候順便洗了,再用吹風機吹幹。
推開門,黎迎便看到房門外整齊疊放着洗淨烘幹的衣物,是她的衣服,黎迎拿起聞了聞,有一股很舒服的藥香。
意識到是聞煦同款香味,黎迎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大半是羞惱的,她收回之前的想法,舒服個屁,難聞死了!
黎迎換好衣服,順着螺旋樓梯來到餐廳,黑胡桃木長桌上擺着中英式結合的早餐。
聞煦身着挺括的深灰襯衫,修長的手指握着銀質餐刀,慢條斯理地将煎蛋切成完美的菱形。
黎迎瞅了眼。
聞煦面色紅潤,舉止優雅,看起來已無大礙。
這麼一看,他的身體似乎也沒這麼差,吃顆藥就能好,黎迎還以為他會病個三天三夜。
培根的焦香混着蜂蜜松餅的甜膩鑽進鼻腔,黎迎的胃袋立刻發出抗議。
她加快腳步走到餐桌前,聞煦卻自顧自吃飯,沒擡頭,仿佛沒聽到聲音似的。
“咳。”黎迎用力清了清嗓子。
聞煦才擡眼,不出半秒又收回視線。
“我沒得吃嗎?”黎迎站在聞煦面前,幽幽問道。
聞煦的話讓她耿耿于懷至現在,要不是她餓得不行了,不然她才不願意和聞煦講話。誰還沒脾氣了,誰還不是個小公主了。
聞煦用濕巾擦了擦嘴角,嗓音些許沙啞:“規矩,起晚不供早餐。”
黎迎瞪圓了眼睛。
如果她沒看錯,牆上的古董挂鐘現在是七點四十分,八點不到,這人怎麼好意思說“起晚”?要知道年輕人通常都要睡到十一點才會起床。
黎迎想着想着,頓然大徹大悟,敢情聞煦就是看她不爽,不給她準備早餐呗。
這可不就是夢境照進現實嗎?
可惜現實中的黎迎再生氣也不敢抄家夥砸聞煦的臉,隻敢逞口舌之快,“真不好意思,我們年輕人都是睡到飯點才起,和您這樣的老人家不同。”
黎迎特意咬重“年輕人”、“老人家”,一邊諷刺一邊觀察聞煦。
聞煦擡起手,腕表折射的冷光晃過黎迎的眼睛,他的眼神比冷光更冷:“你說什麼?”
“我說你耳背。”黎迎懶得和聞煦廢話,徑直走到他旁邊,拉開椅子坐下,“什麼時候送我回家?”
回答她的是聞煦咀嚼培根的輕微脆響。
聞煦進食的姿态堪稱賞心悅目,可此刻在黎迎眼裡,他的每個動作都像在炫耀。
黎迎盯着他滾動的喉結,想起昨夜這人在高燒中乖順的模樣,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讨厭鬼,怪不得被人追殺,看看這盛氣淩人的模樣,能不讓人心生怨怼嗎?
“咕——”
正想着,黎迎的腸鳴聲不合時宜地拉響警報。
聞煦沒什麼反應,倒是黎迎反應巨大,頓時從臉紅到鎖骨,她飛速按住腹部,可止不住第二聲更響的“咕噜”。
“你們聞家,就是這樣待客的?”
黎迎鼓起腮幫子瞪了聞煦兩眼,同時,餘光拼命搜尋周姨的身影,周姨呢?我的早餐呢?
“廚房有吐司。”聞煦說,
聲音冷冽,有一絲不耐。
黎迎“切”了一聲,傲慢地站起身,将椅子歸位 ,“不必,麻煩聞先生盡快安排人送我回去。”
沒想到,她起身的速度太快,低血糖發作,眩暈感來得猝不及防。
眼前炸開一片金星,黎迎踉跄着去扶椅子,卻忘記自己剛才已經把椅子推回了桌下,于是膝蓋一軟,整個人向後栽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溫熱的軀體,和撲面而來的藥香。
黎迎的屁股落在聞煦結實的大腿上,後腰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硌到,大概是聞煦的皮帶扣。
“唔……”黎迎眼前一片漆黑,像被人潑了墨,她本能地抓住最近的支撐物,額頭抵上一處堅實的弧度。
聞煦的肌肉猛地繃緊,“起來。”
黎迎掙紮着撐起身子,可是她四肢軟,就像煮過的面條,綿軟無力,提不起勁,剛擡起半寸,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不得不重新跌回聞煦的腿上。
“我…低血糖…”怕聞煦誤會,黎迎氣若遊絲地解釋,呼出的熱氣噴在聞煦頸側,“好餓,好難受,快給我吃點……”
“……”
聞煦脖子處的青筋跳了一下,沒推開黎迎,把沒喝過的豆漿抵到她唇邊,“喝了。”
杯子端得筆直,溫熱的豆漿在杯口晃蕩,黎迎低頭,把嘴巴怼進杯子,奈何豆漿太淺,她是一滴沒嘗到。
“……”黎迎很想翻白眼,她又沒有很長的嘴,怎麼喝?于是她擡起發軟的手,覆在聞煦的手背,把杯子末端往上一提,瓷杯傾斜,豆漿灌進嘴裡,她喝了一口又一口。
稍緩後,黎迎才後知後覺兩人的姿勢過于親密,忙不疊站起身,心虛地對着地闆道歉:“對不起……”
聞煦冷笑:“故意的?”
說完,又補一句:“沒什麼要說的?”
黎迎被他的霸總語錄惡心到了。
“聞先生,你能不能...”黎迎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你能不能不要頂着一張冷漠薄情的臉說這麼油膩的話?”
“什麼‘故意的’,你以為演霸總劇呢?”
“是你先不讓我吃早餐的,怎麼還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