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婉晴三人身處的小巷口并不太寬敞,剛好夠他們一行并排通過。
所以在那道黑影徑直地撞過來時,他們連多餘的用來躲閃的空間都沒有,直接就被撞了個正着。
猝不及防間,雲婉晴的手腕處被猛然撞擊一下,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來。她的五指不自覺地力氣一洩,手中那香噴噴的梅花糕便直接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兩圈,沾染上一層黃灰色的塵土。
她一邊輕揉幾下自己的手腕,一邊望向掉落在地上的梅花糕,還沒來得及在心中惋惜幾秒鐘,就看到一隻黑色布鞋毫不留情的碾了上去。
雲婉晴順着那隻腳向上看去,入眼是一個套着藏青色麻衣,滿臉戾氣的小厮。
這位長相略顯猥瑣的小厮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趾高氣昂地尖聲叫罵道:“老頭兒!你瞎啊,會不會看路?瞧你這渾身的泥,把我們家少爺的新衣裳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三人朝他辱罵的方向探過頭去,終于看清剛才撞過來那黑色身影的模樣。
那是一個穿着簡樸、精神矍铄的灰衣老者,雖然因為摔跤而導緻身上蹭了些泥土,但絕對沒有小厮口中的那般髒亂。
他身後背着一個有些陳舊的竹簍,簍子的底部裡裝着一把帶有泥土的小鋤頭。幸好有這竹簍在身後緩沖,他這一跤才并沒有看上去那般嚴重。
老者沒有搭理那個嚣張的小厮,自己沉默不語地爬了起來,起身後神色緊張地輕撫兩下一株牢牢被護在懷裡的植物。
“嘿?臭老頭兒!老子問你話呢!你不僅瞎,還是個啞巴是吧?”
老者的無視令小厮頗感丢臉,他頓時火冒三丈,雙手左右撸了一把,将袖子推到手肘處,怒氣洶洶地沖上前來,擡手又欲出手推搡幾把。
站在一邊本不想多管閑事的雲婉晴見到他這般行徑,細眉微微颦起,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個小厮是在沒事找事,意圖仗勢欺人。
她正欲開口,卻被池思瑜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池思瑜往前急走兩步,将雲家姐弟牢牢地擋在身後,淺笑着說:“王少爺,好巧啊,今日怎麼如此有閑心,帶着小厮們出來遊逛,想必過兩天的書院裡的院考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吧?”
雲婉晴悄悄從他的身後探頭望了兩眼,這才發現在那小厮的身後,還有數個同樣打扮的小厮正簇擁着一個穿着華貴的男子。
雲婉晴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胖的人了,男子胖得幾乎要将身上那一襲紅色絲綢制成的衣裳給炸開,短胖的十指上卡着五六個個金戒子、玉扳指,身上還挂着一個碩大的玉佩,渾身上下都在明晃晃地昭示着他非常有錢這件事情。
王少爺見到池思瑜,肥碩的肉輕輕顫動,被擠得極小的眼睛内隐約閃過一絲瑟縮,卻還是努力地挺了挺胸脯假裝硬氣地問道:“池思瑜,你怎麼在這?”
“我剛從家中歸來,就遇到王少爺在這找樂子,這番好玩的景象,想必先生應該挺感興趣的。”
池思瑜雖然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王少爺卻覺得自己眼前好似浮現出先生慣用的那把戒尺。
他聯想到自己還沒背完的那些文章,眼中的恐懼更甚,話音都略帶上些顫抖:“你......你别以為......搬出先生,本少爺就會害怕了,本......本少爺才不和你們這群窮鬼一般見識。”
王少爺撂下一句話,也不等池思瑜的回答,迅速轉身,用一種完全不符合他體型的速度向街尾竄去。
剩下的那些捧着鳥籠、茶壺的小厮們愣了一會兒才慌忙住了上去,周圍瞬間空蕩起來。
那個狐假虎威的小厮看到自家少爺就這樣離開,原本叫罵的嘴巴在刹那間緊緊閉上,面色不善地往人群裡一鑽,灰溜溜地跑了。
雲婉晴走上前扶住了差點又被推倒的老者,關心的問到:“這位老伯,您沒事吧,需要去醫館看看嗎?”
老者見雲婉晴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塵土,愣了一下,笑眯了眼睛:“唉,小丫頭,老朽沒事,麻煩你們了。”
随後老者向他們告辭,晃晃悠悠地走向城外。
雲婉晴三人隻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偶然的小插曲,轉身又進巷子買了份梅花糕才繼續熟悉環境。
第二天,池思瑜早早地就來到同福客棧的大堂,待雲家姐弟迅速收拾好後,他們尋了個還算熱鬧的早點攤子,簡單地用了些豆漿油條,然後就趕忙出發前去求醫。
大同府城裡醫館不少,前前後後加起來起碼有七八個。但是池思瑜并沒有先帶雲家姐弟去那些大醫館,而是引着他們來到城内偏僻的一角,最後在一個看起來有些破敗的小院子前停下腳步。
雲婉晴好奇地站在院牆外左右看看,怎麼都沒看出醫館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詢問:“瑜大哥,這裡是?”
池思瑜先是繞着院子轉了一圈,仔細對照一番手裡潦草的手畫地圖,确認并沒有找錯地方。
然後他才悄聲說到:“還記得我跟你提到過那個治好瘋舉子的神醫嗎?我昨天特地找同窗打聽過了,聽說這位神醫性子古怪,不愛坐館,一般就治治周圍的街坊們。上次也是因為那個瘋舉子鬧到他了家門口,将他吵得不行,這才出手救治。”
雲婉晴聞言後點點頭,眼中倒沒有輕視之色,自古高手在民間,雲璐這個病來得古怪,說不定這位神醫就有辦法能夠治好呢?
池思瑜見她沒有排斥之色,拍了拍她的腦袋,走上前在院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沒過多久,就聽到院子裡有一個輕快的腳步聲跑了過來。
木門被拉開了一條窄縫,院子裡那濃郁的中草藥味迅速從門縫中噴湧出來,将門外的三人熏了個措手不及。
一個和雲璐差不多大小的小童探出頭來,見到門外不熟悉的謀生人,歪着頭說:“幾位有什麼事兒嗎?”
池思瑜和顔悅色地問道:“請問楚郎中在家嗎?我們是來求醫的。”
小童心下了然,自從上次自家師父救了瘋舉子之後,便時不時地有人上門求醫問診,他都已經習慣了。
但是他輕輕地擺了擺頭,臉上浮現些許難色:“幾位來得可真不巧,師父昨日出城去山上采藥了,起碼還得等三天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