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梨很想問問陳泊舟,為什麼不願意去祭奠他的母親,但是陳泊舟的臉色太差,以至于傅梨有些不忍心開口,隻安靜地呆在他身邊。
一根煙結束,陳泊舟忽然開口,“那天我有别的安排,你把時間空出來。”
“好。”
到了祭奠那天,陳家的人分成了兩批,一批從老宅出發,分别是陳老爺子和陳玉一房人,此行的目的地是雲麗山,陳霜霜一家就葬在這裡,陳老爺子非常迷信,特意找來了風水大師尋了這麼一處有山有水的寶地,風光安葬了他摯愛的小女兒,而陳泊舟和傅梨則從市中心出發,去的方向與雲麗山背道而馳,是尋常人家祭拜的公墓,陳泊舟的父親陳明禮就葬在這裡。
一場寒雨把世界都變得霧蒙蒙,溫度急降到零點,傅梨懷中抱着白色的桔梗,秀美的臉裹在毛絨圍巾裡,鼻頭都凍得有些紅了,陳泊舟一身黑衣,撐着一把黑色的傘,攬着她的肩膀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墓碑,其中有年邁的老人,也有漂亮的女人,都是過去留下來的面孔。
雨水滴答滴答打在傘面上,地面上濕漉漉的,那種潮濕快要鑽進傅梨的骨頭裡,陳泊舟一路上抿着嘴唇,沒有說話,沉默像是一座孤島,徹底困住了他,一旦邁出,就會在寒冷的深海裡溺亡。
是傅梨的手指抓着了他的手,濕漉漉的眼睛看過來,傅梨的眼型長,但是瞳仁很黑很圓,藏着許多的關切。
明明前些時日兩人還是劍拔弩張的姿态,這個時候,傅梨卻能問他,“陳泊舟,你還好嗎?”
陳泊舟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許多座靜谧的墓碑,準确找到了他父親的那座,它靜靜地縮在角落,他的父親被他葬在這裡。
傅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陳泊舟其實長得更像他的父親,兩人都有非常英俊的外貌,明亮而銳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這些組合在一起,總能窺見一些俊美的端倪,難怪能被陳霜霜看上,傅梨曾在報紙上看過陳霜霜的模樣,是豔光四射的美人,但是和陳泊舟長得并不着邊,反而是她給原配生下的孩子跟她很像,還進入了娛樂圈,成了炙手可熱的歌手,隻可惜一家三口都喪身于一場車禍,令人唏噓。
陳泊舟把買來的水果放到墓碑前,仔細地用手帕給他父親的照片擦拭,于是清俊的眉眼和淺淡的笑容都展露出來,傅梨把懷中的鮮花放下,跟着蹲下來,輕聲地跟陳明禮說。
“叔叔你好,我是傅梨。”
接下來的話她不知道怎麼說了,她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也無法承諾未來,她不知道自己能跟陳泊舟走到哪裡走到什麼時候,她不擅長說謊,所有的話在腸子裡繞了幾個圈,最後隻剩下沉默。
細雨漸漸停了,傅梨收起傘,看陳泊舟清理他父親的墓碑,清理完,靜靜地站着。
陳泊舟的難過是無聲的,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但父母給予他的傷疤,從未愈合,每到悲傷的時候,都會汩汩地流出鮮血。
“陳泊舟,你需要自己跟你爸爸聊聊嗎?”傅梨扯着嘴唇,露出一個溫婉的笑,“我可以回避的。”
陳泊舟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傅梨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女孩,那時候她青春洋溢,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天真地想要征服這個世界。
而如今的傅梨穿着深黑的外套,冷白瘦小的臉蛋帶着長久的靜默,他們都不再是過去的自我,時光改變了許多東西,陳泊舟忽然覺得累了,與陳家人的針鋒相對,他從未放在心上,但傅梨的回避态度,令他想起很多瞬間,傅梨走的那天下的那場大雨,和父親摔死的那天,也是這樣毛茸茸的雨滴,讓他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陳霜霜和我爸爸,是同一天死的。”他慢慢地開口,并且欣賞傅梨露出驚訝的表情,“恨驚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