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宋煙雨腿上的物件‘砰—’的墜落在他手旁,濺起無數細雪飛射到他的臉上。他搭下眼皮,緩慢的轉動着眼珠子,時間仿佛停止在這天地間。
忽然,馬車後面有東西拖拽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吱聲。這動靜離他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他的頭頂上方。宋煙雨現在這個姿勢,着實看不到來人是誰。他想出聲質問,怎料被殘存在嘴裡的血嗆到,隻有輕微的嗬嗬聲掩蓋在風雪中。
操,不會這麼倒黴吧?
水珠砸在宋煙雨的發間,猶如蜉蝣般藐小。卻格外溫暖,那是人的熱氣。來人撕心裂肺的嗚咽聲,害得宋煙雨胸腔裡也存了酸意,但他全身上下冷的哭不出來。
“少爺…少爺!少爺——”
喊得宋煙雨在心底萬分焦急,恨不能馬上跳起來,給他來上一拳清醒清醒:兄弟,你家少爺還沒死透呢。還來得及救上一救,先别急着哭喪啊!
這人聽不見宋煙雨的話,嗚咽聲愈發響亮,他竟抱着宋煙雨的頭哀嚎起來。那股充斥在胸腔裡的酸意,被這哭聲激得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甚至想笑。
再這麼躺下去,他是真的要跟着宋鴻一起去閻羅殿報道了。宋煙雨控制着呼吸,盡量把氣兒灑在這傻子的手上。那丁點的起伏驚得‘傻子’猛然擡起頭,哭嚎聲戛然而止。
“少爺,少爺!你沒死啊!你等着,我現在就把你挖出來。”‘傻子’放開宋煙雨的腦袋,把他平放在車轅和地面的縫隙裡。
眼皮似乎被凍得粘到了一起,他隻看得清一個模糊的黑影時高時低繞過‘自己’,爬進旁邊翻倒在地的車廂裡扒拉着什麼。這人的後腰處閃過一抹亮光,晃到宋煙雨的眼。
沒多大點功夫,宋煙雨隻覺得身上忽得一沉,他的頭下被塞了個軟和的毛絨物件,耳邊嚎嘯着的風聲也随之不見了。
等宋煙雨再醒來後,身上蓋着大氅,整個人斜靠在‘傻子’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木闆上,正被他拖拽着往前走。
在他僅能看到地方,躺着一個不着半縷的姑娘。那姑娘的頭發上挂着一連串碧血色的冰珠,扭斷的頭下滲着殷紅。死前的恐懼讓她再也閉不上雙眼,那雙眼裡似乎仍舊哀求着:不要走,不要把她丢在這裡。
宋煙雨轉開眼,心裡升起陣陣戰栗。
前面拉着木闆的人停了下來,他佝着腰語氣裡帶上了希冀:“少爺,在這等我一下。山匪逃跑的匆忙,或許咱們還有東西能撿個漏。”
這人咬緊牙,脖子上挂着的吊墜在空中擺動。他臉憋得通紅,頗着的那隻腳用力往後一蹬。木闆滑落到一架翻了個兒的馬車側面,被遮得嚴嚴實實。
他将宋煙雨身上的大氅往上拉,蓋住他大半張臉,那吊墜在宋煙雨眼側輕微晃動,輕輕拍打在他的臉上。不等宋煙雨看清,這人站起身又從附近挖出來幾具屍體,擋在他的身前。
是阿常的木哨嗎?宋煙雨隐約記得臨走前宋鴻的人商量做木哨什麼的。
做好這些後,‘傻子’拖着腿原路返回,鑽進挂着血肉殘肢的闆車裡刨起雪。雪又落了下來,天高地闊,死寂無聲。幸好‘傻子’怕他家少爺不聲不響的死去,時不時會貓起腰小聲喊他。宋煙雨則努力制造出動靜,讓他放心自己還活着。
細雪夾雜着冰粒打在宋煙雨身上,不一會兒便将人埋了個嚴實。他的眼皮又在打架,開始聽不見‘傻子’的聲音。迷迷糊糊中似乎有個人影朝他奔來,那是誰?
一縷馥郁的草木氣息霸道又固執的勒緊他,身上的重量壓得他要喘不上氣兒,似是要把他揉碎。
有人在他耳旁喊他名字,但是他好累。仿佛有座山壓在他的心口處,呼吸都是艱難的,壓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回應喊他的人。
他感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溫暖灼熱的觸感讓人很舒服,似乎驅散了深紮在他身體深處的寒冷。
他是凍出幻覺了嗎?宋盛那麼辛苦的把他從雪地裡挖出來,結果自己沒堅持住嘎嘣一下同宋鴻一起死了麼?
何徐行怎麼辦?自己沒有遵守約定回去找他,他一定會氣瘋的。
宋煙雨隐約覺得手指被人輕輕挑起,柔軟又熱乎還有點濕潤的東西包裹住它,那東西在他的指尖輕輕的磨着,而後指根處蓦地一疼。
他很想睜開眼睛看看怎麼回事,可眼皮的沉重感讓他無法控制自己。随即宛若被抽去了靈魂般,他再次陷入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