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衆人都睡下。
今夜沒有風雪,月色被烏雲遮住,守夜的小燈打在一道不安分的身影上。
拉維在夢中掙紮,今日席子義對他的所作所為又讓他陷入了深深的夢境,痛苦如絲網般将他纏繞。
他喘着粗氣,在黑暗的夜裡拼命地睜大雙眼,良久才回過神來,随後皺眉,緊閉雙眼。
爸爸媽媽……
半年,整整半年,拉維都不曾夢到熟悉的兩人,他們不願入夢,打擾自己安甯的日子。
拉維起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今天是白晨、席子義和陳塵輪流守夜,拉維沒有終端也沒有手表,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間,他看向寬大的玻璃窗,有些睡不着。
少年起身,在黑夜中慢慢地踱步。
就在此時,夜晚的雲層被風吹開,前往三樓的樓梯被照得通透,拉維理了理圍巾,擡腳走了上去。
體育館是三層建築,一樓是遊泳館,二樓是綜合訓練場,三樓是一個露天體育場,設置了不少觀衆席和休息室。
咯哒咯哒——
拉維踩着遍布灰塵的地闆,随便挑選了一個位置在看台坐下,他仰頭,看向被網狀結構攏住的夜空。
極北沒有過重的環境污染,這裡的星辰依舊閃耀。
周圍寂靜悄然,隻有一位少年身形的人默默地坐在空無一人觀衆席内,十幾分鐘後,少年起身,如幽靈般在三樓的休息室門前遊蕩。
“好痛!”
“自己要去犯賤,受着吧。”
“本來就是他有錯在先!幹嘛把信息素貼你那麼近!”
熟悉的聲音讓拉維頓住了腳步,這裡是一個休息室,通過窗戶拉維可以看見兩個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人家隻是有先天病,不知道怎麼控制信息素。”
“我又不知道……嗯……”
席子義整個人挂在白晨身上,他捏了捏女人健壯的肩背,然後力竭般地靠在上面。
“人家挺可憐的。”白晨說着,拿起紙巾擦拭席子義的身體。
“哼,關心他幹什麼,你多關心關心我不好嗎?”席子義耍橫,鉗制住白晨動作的手,“……不過确實如此,無意識釋放信息素就像狗一樣,對人有好感,信息素搖搖尾巴就貼上去了,心思簡直一覽無遺。”
站在窗外的拉維心裡一下就通透了,怪不得席子義會生氣,原來是他倆是這樣的關系……
狗嗎?Alpha這種擁有濃重占有欲的生物,才更像是到處撒尿标記地盤的狗吧。
拉維冷冷地盯着他。
視線太過灼熱,讓席子義察覺到了,他朝着窗外看去,發現了拉維隐藏在陰影裡的一半張臉。
紅發青年眼中閃過震驚,随後一把抱住了白晨,挑釁似的朝少年一笑,嘴唇一張一合。
拉維讀懂了。
“這、是、我、的……”
“啧。”這恐怕是拉維人生中第一次咂舌。
遇到神經病了……
他遇到的人不多,但像席子義這樣極品屬實罕見。
少年沒有打擾,默默地回到了二樓,躺進了冰冷的睡袋。
清晨一大早,白晨就帶着幾人去搜查救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隻留下席子義照看兩個學生。
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秘密,拉維從挎包裡抽出最後一節課的書,在器材室扯出一張軟墊,随後坐在上面安靜地看了起來。
一個沒有接受主流文化的Omega會怎麼思考性取向呢?
這也是拉維最近想要弄清楚的問題,書中寫道,因為性别的擴充,社會和法律進行了新一輪洗牌,性取向的觀念也趨于模糊。
上一次摸底普查,AO戀和BB戀是較為主流的交往取向。
AB戀、BO戀、AA戀和OO戀一直處于不被待見的地位,大家對這樣的關系不看好且排斥。
拉維抿了抿唇,對父母、對紀都羅和他未婚夫以及隊長和席子義的行為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他的父母都是Omega,所以兩人才會遠離人群,來到荒無人煙的交界線生活。
可到底為什麼會被排擠?年輕的Omega有些想不通,他的父母都非常的好,兩人相愛,共同孕育了他,他的童年也很溫暖,如此幸福的一個家庭,為什麼會被讨厭?
是嫉妒嗎?拉維捏了捏書頁,知道事情并不是這樣的。
他正出神地思考着,一旁的軟墊被壓了下去。
席子義一屁股坐在了拉維身邊,看到少年書頁上的“性取向”三字,嗤笑了一聲。
“怎麼?沒見過AA戀?”
“沒有。”拉維誠實地搖了搖頭。
在他過去的十八年時光,他的人生隻有兩個人,他的母親和他的父親。
“是因為生育率……AA戀和OO戀才不被提到嗎?”拉維問。
席子義吊兒郎當地看着他,随後在少年有些虔誠的目光中說:“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那你過來幹嘛?”拉維瞥了他一眼,立馬起身。
“站住!”席子義氣急敗壞,“你跟我過來一下!”
“憑什麼。”拉維涼涼開口。
“嘿!你這Omega!”席子義握住拉維的手腕就将人往樓道中扯,“算我求你了,行吧!”
拉維沒反抗,大概知道這人要打點什麼。
樓道裡并不昏暗,陽光透過玻璃窗将台階照得锃亮。
“說吧,什麼事?”拉維拍了拍被席子義握住過的衣角。
席子義掏出匕首,拿在手上轉了轉,随後将冰冷的刀刃貼在拉維的下巴上:“昨天的事情,你可不能說出去,要是我在哪兒聽到風言風語……”
他話未說完,就将匕首稍微往蒼白的皮膚壓了壓,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
“是你的意思還是白隊長的意思?”拉維問。
“……什麼?!”席子義呆愣了片刻,半晌才說,“這關你什麼事?”
拉維有些了然,抿着唇笑了笑,随即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會跟白隊長說的。”
“拉維·貝洛夫!”狐狸眼Alpha瞪着他,眼裡都是憤怒。
“你朝我吼什麼?”一向沉默的少年将手抱在胸前,恣意地往身後的玻璃窗靠去,“是你有求于我,還拿匕首威脅我,這樣做真的對嗎?”
“那你想怎樣?”席子義惡狠狠地盯着他,卻沉默地放下了小刀。
“離我遠點,不要來找茬。”拉維就一個訴求,說完就離開了這裡。
紀都羅看着被Alpha拉過去的好友連忙向跟上去,卻在拉維地搖頭中止住了步伐,見兩人從樓梯間走出,紀都羅這才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
“拉維,他是不是又來找茬了?”
“嗯。”拉維點點頭再度坐回了軟墊,看起來和剛才沒什麼差别,隻是身邊的人換成了紀都羅。
“你……”紀都羅停頓了一瞬,“你對白隊長冷漠點吧。”
“噗嗤。”拉維沒忍住笑出了聲音,随後越來越憋不住,笑聲逐漸放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紀都羅不明所以,但還是看着拉維的笑臉有些呆愣。
拉維的情感起伏并不大,沉默是大多數,微笑的時候也是禮貌的,笑不露齒的,但現在的他仰着頭,嘴巴張着,能看清裡面的舌頭和健康潔白的牙齒,燦爛又明媚。
“你怎麼了?什麼事情這麼好笑?”紀都羅也被感染了,勾着他的肩膀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拉維有些岔氣,咳了咳,“有些人覺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呢。”
“不會是?”紀都羅眼睛轉了轉。
拉維豎起食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昨天的時候,拉維就覺得席子義的惡意來得莫名其妙,後來聽到雲越沉的說法也隻是隐隐約約有些感覺,昨天晚上看到的場景坐實了他的想法。
當事人還找他封口,沒曾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不是地下戀,而是明牌。
“長青月說他們在談,我覺得不像。”紀都羅眼睛瞪得溜圓。
拉維沉默了一瞬,道:“是不像。”原來大家隻是猜中了席子義的心意,并非兩人的關系。
他沉默了一會,打算把剛才的問題拿給紀都羅。
“你覺得AB、BO、AA、OO戀不被待見的原因是什麼?是生育率嗎?”
紀都羅沉默了一會兒,随後組織語言道:“Alpha和Omega的孩子基本都是Alpha或者Omega,這兩個性别各有各的天賦,不論成為Alpha還是Omega,都是天之驕子,雖然大部分人更偏向生Alpha,但無論怎樣,都需要Alpha和Omega的結合。
都這樣了,他們肯定是看不上Beta們,所以大多數Beta們互相娶互相嫁,由此,AO戀和BB戀占大多數。
這樣來看,确實由生育率導緻的,更準确來說是優生率造成的。
父母一方若不是Alpha或者Omega,生下來的大多都是Beta,如果隻是Beta還好,很多非AO孕育的Alpha或者Omega都帶有先天罕見病,直接淪為劣質Alpha或者劣質Omega。”
紀都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對,你猜得沒錯。”拉維自然知道紀都羅眼裡閃爍的是什麼,“我的雙親都是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