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绫注意到江瑜的語氣有些恹恹的,她問:“是不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來,所以格外緊張?”
江瑜搖了搖頭:“他本來不怎麼管我的。可是最近他覺得我總是不聽他的話,再加上校場的意外,就變成這樣了。”
徐绫看江瑜的目光變得有些同情,“他平日都不讓你出門?”
“也不是。”江瑜還是搖頭,“他隻讓我出門逛街花錢、踏青賞花、遊玩享樂。或是像現在這樣,與别的小姐聚一起說話消遣也行,總之别的事就不讓我做了。”
徐绫眨了眨眼:“那他有沒有讓你在家中侍奉長輩、學習規矩?或是逼着你嫁人?”
江瑜道:“這些都沒有。”
徐绫有些搞不懂了,“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依我看,他并沒有限制你什麼啊。”
江瑜總不可能告訴她自己想去逛青樓,再順手暗殺一兩個可疑人士。她長歎道:“總之我就是覺得不自由,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都不能去。”
“那你想去哪?我陪你。”徐绫鄭重地道,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臉“包在我身上”的豪邁,“我這院子裡有後門,你偷偷溜出去也行,我給你打掩護!”
江瑜凝眉思索了片刻,青樓要夜裡才開門,現在去不了。她對梁府倒是有些興趣,可青天白日的也不能就這樣闖進去吧?
“我得想想。”江瑜道。
“那你先想着,”徐绫把一疊花樣子和針線遞了過來,“我們邊繡邊想。”
沒過多久,有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六皇子來了。他聽聞徐绫身子好轉,專程帶了些禮物來賠罪。
江瑜放下手裡的針線,和徐绫一道往前院走。她在路上聽徐绫說,這個六皇子在宮中被罰跪了整晚,陛下對他失望至極,還罰他每日寅時就必須起床練武。
“你不是卧病在床嗎,怎麼消息比誰都靈通?”江瑜失笑道。
“都卧床養病了,家裡人自然會來看望我,消息不就傳進來了麼。”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前面,看見已經在等候的六皇子。
不過幾日沒見,蕭慎看上去竟消瘦了不少,隻不過渾身依舊透着陰鸷。江瑜和徐绫不自覺地斂目素容,走過去行了禮,齊聲道:“見過六殿下。”
蕭慎道:“原來江二小姐也在,那正好,一并向你賠個不是。”
江瑜連忙道:“六殿下言重了,臣女那日并未受到什麼驚吓。”
蕭慎本就不善言辭,因此沒有再說什麼,隻讓宮人将箱子擡進來。
蕭慎雖然在宮裡不受待見,但畢竟是個皇子,手裡還是有一些拿得出手的寶物。比如這把琵琶就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曲頸形狀流暢優美,江瑜一看就知道那是把好琴。
像是擔心徐绫輕視了這把琴的價值,蕭慎還從宮裡帶了一個琴師,那人手法熟稔地撥動琴弦,清脆好聽的琴音流瀉出來。
對于喜歡并精通音律的人來說,一把好琴若是被不善彈奏的人拿去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江瑜聽着那琴音,思緒忽然飄遠,她想起了另一個人——龜三兒。
龜三兒也在音律方面展現出了超乎常人的執著,他手底下的姑娘基本都善撫琴,要是彈錯了還會受到他的嚴厲責罰。江瑜早就做出過判斷,龜三兒根本不是一個對弦音樂律有所追求的文人雅士。
那他的反常行徑就一定另有緣由。
江瑜一直在想,龜三兒究竟是如何在不露面的情況下利用手底下的幾個姑娘神不知鬼不覺地與人串通。而此刻,真相終于呼之欲出——琴音有蹊跷。
對一個懂琴的人來說,琴聲能表達的太多了。江瑜開始極力回想那天在青樓裡聽到的,用琵琶彈奏的曲子究竟是什麼。
她退後幾步,低聲問玉影:“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青樓,樓下彈的是哪一段曲目?”
“這……”玉影壓根對這些一竅不通,她道:“屬下不知。”
江瑜閉上了眼睛。第一下撥動琴弦的聲音是從她下樓追逐龜三兒開始的,他們隔着些距離短暫對峙過,都想将對方置于死地,也正是在那一刻,琴聲急促起來,嘈嘈切切,像是無意間在為這場無人注意的厮殺配樂助陣。
緊接着兩人一前一後躍出窗柩,戰場正式挪到了青樓外的暗巷。琴音也變得柔和婉轉,那般悱恻缱绻,仿佛能看見一個江南女子正靠坐舟上,泛于江面,低眉信手,欲語還休。
下一刻,江瑜蓦地睜開了眼睛,嗓音低柔卻無比笃定:
“是《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