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疾風驟雨未歇,顧若芙陪了祖母一會,便又被大伯母匆匆領到了主院的書房。
“好孩子,進去吧,跟你祖父好好說說。”高氏将顧若芙送到了門口,便不再往前進了,擺着手叫顧若芙進去。
她雖掌家多年,但主院的書房卻是從未逾矩半分。
顧若芙輕輕朝高氏福了福身子,又瞧了一眼外頭的風雨,“大伯母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高氏點頭應下,瞧着那道纖瘦的身形轉身進了屋,才緩緩的歎了口氣,瞧着外頭黑壓壓的天,心裡隻覺得壓抑的緊。
這孩子此番回來,恐怕就得試着擔起這份偌大的家業了。
外人隻知富貴的金玉外表,可卻絲毫也瞧不見維系這份富貴的難處,起先他們也隻瞧見了三叔夫婦二人的光鮮亮麗,可自打三叔兩人亡故,這偌大的擔子落到了他們身上,這其中的艱難才得以窺見一二。
顧若芙推門進去時,恰巧聽見了兩聲輕咳,心裡不由的有些緊張,連忙朝書案前的那道身影瞧去。
往日裡祖父總是将脊背挺得直直的,即便頭上早早的生出銀發,但勝在精氣神十足,瞧起來都不覺得有多少老态。
可此番,在昏沉沉的燭火下,那道佝偻的身軀,似乎被壓的格外的彎曲。
老太爺的已經幾乎都快要貼到紙上了,可瞧起字來依舊有些吃力,一旁放置的算盤,許久才可聽的見一聲響動。
“祖父。”
一聲浸着水汽的聲音傳入老太爺的耳中,執筆的手陡然一緊,一道烏糟的痕迹便留在紙面上。
老太爺連忙起身,慌亂的拿着筆不知該做什麼動作。
“蓉蓉來啦,快來坐。”
已至耄耋之年的老者,此時卻手足無措慌亂的像個孩童。
顧若芙吸了吸鼻頭,上前攙扶住還在試圖找補的祖父,将人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過他手裡所持的筆,坐到了那一疊厚厚的賬本前。
“哎!蓉蓉,你沒碰過這些,也不急于這一時。”老太爺瞧着顧若芙的架勢,擔心的勸阻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這些明日再看也是一樣的。”
按照此時的時間線來說,她确實還不會這些算酬之術。
父母寵溺,更是被族親捧得高高的,顧若芙并沒有接觸過這些商賈之術。
但現在的她,腦海中卻有一套很齊全的行商籌算之術。在那斷斷續續的夢境中,總有一個溫柔且堅定的聲音在事無巨細的教她。
每一句話都格外清晰的在腦子裡,但偏偏就是記不得那個人的樣子,總覺得會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顧若芙将目光落到那些,已經被翻的有些泛黃的紙張上,上面所記載的每一條每一例,她都能清楚明白的讀懂,且熟練的在心中生出一套計算的方式。
她瞧了一眼祖父最後落筆的地方,忍不住将放置在一旁的算珠撥動了起來。
老太爺在一旁瞧着覺得有些驚奇,忍不住也上前細看,見顧若芙推盤撚珠的手勢都十分的自如,落筆的地方倒也算是有模有樣。可卻仍止不住有些疑惑。
他彎下腰,對着眼睛瞧着賬本上寫下的籌算結果以及批注,漸漸的倒讓老太爺面上露出難掩的喜色。
“蓉蓉,這是誰教你的?”
顧若芙自己也說不明白,總不能拿那個她自己有時也瞧不清真假的夢境來回答祖父吧。
顧若芙沉吟了片刻,忽然像是釋然道:“一位貴人。”
一位連她自己都還未曾記起的貴人。
老太爺不知孫女心中所思,但聽她這樣說,心情頓時明朗了不少,忍不住在一旁拍案大笑起來,“好好好,你有此機緣遇到貴人也算是一番造化,迅哥和姚姚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說到這裡,老太爺忍不住老淚縱橫,原本就模糊的視線,此時倒是更加的難以瞧清跟前的場景了。
他沉沉的吸了口氣,摸着桌案的邊角,緩緩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擡起袖子擦幹了眼中的淚水,瞧着身前這個正在細心看賬的孫女,身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心中遲疑了許久的話,還是忍不住說道:“蓉蓉剛剛歸家,按理來說,祖父不當在此時同你提些旁的煩心之事,可眼下顧家之難已經迫在眉睫,縱使我有意隐瞞也實在難料明日之事。”
孫女此番回來,還将她遠在盛京的姨母也一同帶了回來,這對顧家來說可算不上是件好事,老太爺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