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插着的火把燒得正旺,“嘶嘶”跳動的火舌向上蹿騰,照得室内亮堂堂,卻把所到之處燒成黑漆漆一片。出乎意料的安靜,除此之外,再聽不到任何别的動靜。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楚湉垂着雙眸,不敢随意擡眼,生怕一不小心就露餡。
她僥幸騙過了獄卒和大理寺少卿,但……要在宋知明的眼皮子底下不被認出來,她覺得這并不現實……
好不容易走到人跟前,她小心翼翼壓低了嗓子,微微屈膝:“大人,請喝茶。”
宋知明端坐于臨時挪來的公案之後,掃了她一眼。
并未吭聲。
他身子向後靠着椅背,整個人透着一種放松的姿态。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桌案,指尖與桌面觸碰發出的 “嗒嗒” 聲不緊不慢,好似在等待什麼。
楚湉靜靜地保持了獻茶的姿勢許久,也沒等來他的吩咐,彎着的腿都要僵了。
她平日裡再好的脾氣此刻也忍不住想要罵人:
宋知明哪來的這麼大派頭!喝就喝,不喝就讓她走!讓她站在這裡當擺設嗎,擺的哪門子架子給誰看啊……
“大人,”這時葛術過來了,他俯身跪在地上,雙手握拳,“那人嘴硬得狠,還不願招。”
“是麼?”宋知明挑了下眉。
“屬下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宋知明站起身來,輕飄飄掃了葛術手中握着的皮鞭一眼,皮鞭原本黑褐色的外殼被濃稠的血色填滿,一滴滴暗紅色的液體順着尾端墜落,砸到地闆上。
“這麼點事都做不好,是該長點教訓。“他淡淡道,“自己下去領罰吧。”
牆角的火光不停跳動,宋知明的嘴唇始終抿成一條直線,沒有絲毫的松動,臉上的神情仿佛被一層薄紗輕輕籠罩,看不真切。
更讓人捉摸不透。
葛術聽聞這話,不敢遲疑,忙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楚湉暗道一聲不好,自己怕是正撞上宋知明帶人審案的時候了,也難為那牢裡的不知是審問的什麼人,那麼凄厲的喊叫她聽着都心驚,居然這都忍下來了。
天知道她有多羨慕剛才從大牢裡走出去的人,她巴不得和他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留在這裡,就算宋知明沒有發現她的身份,也難保不被他的怒火殃及。
畢竟楚湉可不想把命留在這裡。
楚湉的腦子飛速轉動,思索着有何方法讓她能名正言順地從這座牢裡走出去而不引起宋知明的懷疑,不然再被晾在這裡,她都怕自己腳軟摔下去。
可是此時若是開口,難保不撞到槍口上。
她隻能默默伸了伸彎着的腰,先換了個舒服些的站姿。她手腳挪動得十分緩慢,好在這衣物寬大,正好給她做掩飾。
楚湉自以為這動作十分的細微,若不仔細看,應該不會發現她。
卻不曾想,宋知明正徑直盯着她。
比楚湉更惶恐的還有帶她進來的那名獄卒,他本恭立再一旁,此時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到底是女扮男裝,饒是楚湉有心遮掩住自己的身形體态,手臂那一截露出的潔白的皓腕正在火光之下泛着明亮的光澤,欺霜賽雪。
獄卒眼睜睜看着宋知明的目光停留在楚湉身上,隻覺脖子一痛,也不知這顆腦袋還能挂在脖子上多久,也許馬上受刑的就輪到他了。
楚湉也覺察到了異樣,這麼久過去了,怎麼不見宋知明的任何動靜……
她稍稍仰起頭,努力擡高一些看看此刻的情況。
她佯裝不經意地擡眸,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朝那宋知明那處瞥去,待看清宋知明正恰好對着她這方時,心中警鈴頓時大作。一顆心的心跳陡然加快,“怦怦怦” 地撞擊着胸膛,仿佛要沖破胸腔而出。
幸而,這時宋知明卻轉過了身子。
宋知明的步子邁得很快,不多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被拉開。
楚湉目睹他的步伐離她越來越遠,心中的石頭迫不及待要放下,方才她竟然都忘記了呼吸,腦海中也不知在想什麼,腳也像生了根一般牢牢地紮在地上,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她的腳軟綿綿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之上。
但是卻耽擱不得了,她不能等宋知明回頭,她要趁着這時候溜出去!
然而還沒等她擦去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宋知明卻突然叫住了她。
他忽地轉身,對着躬着身往後退的楚湉一指。
“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