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做過噩夢後，潛藏在深處的記憶便逐漸複蘇。

大量未知的信息湧入腦中，解宬幾乎每晚都在失眠。不過，挖掘故事的過程十分有趣。

值得一提的是，有兩件事讓他意外。

可以說，從一開始，這一世的“解宬”就是他本人。自出生起，這副軀殼裝着的，便是已經活過一次的靈魂。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他身邊親近的人，甚至連父母都未覺得異樣。因為從頭到尾，内芯沒有改變。

至于發燒導緻失憶什麼的，說起來也玄乎。解宬扶額。還是藏在心底好了。

真正讓他在意的，是林翊飏。這個上輩子與他毫無交集、這輩子卻成為自己幼時玩伴的人。

是真的忘記了，還是裝作不認識自己？

作為重生者，解宬對這種事分外敏感。

譬如現在。

林翊飏和他面對面坐着，正在核對答案。解宬把物理書翻出來，假裝自己在學習，實則偷偷瞄對方。

欲蓋彌彰。

林翊飏面上不顯，依舊認真批改，心裡卻在腹诽。解宬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灼熱。難道有話和他講？

“錯了兩個，還是最後兩題。”

他把練習冊還給解宬，指了指錯誤的地方。“思路不對，你在亂套公式。”

“唉。”解宬把頭重重地磕向桌子，被林翊飏攔下。

額頭被溫柔地托住，他聽見對方安慰道：“沒關系，把自己能拿到手的分保住，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是實話，不止為了安慰。

林翊飏起身坐到解宬旁邊，開始講題。授課老師的教授非常流暢，就是學生偶爾跟不上思路，進度被迫拉慢。

“你說說，接下來怎麼走？”

“……”

長久的沉默。

“要不，我們還是實際一點，換中檔題？”解宬試探着問。

林翊飏嚴肅起來的時候，真有幾分老師的風範。神色莊重，眼神銳利，仿佛能看穿人的局促。

“可以，一道壓軸題換兩道中檔題。”

知道解宬不會善罷甘休，林翊飏馬上補充:“不許讨價還價。學習和私交分離，你自己說的。”

究竟該講他好說話還是不好說話呢？

“我沒想讨價還價，這不是在找題嘛。”

連這種話都記得，那肯定是假裝不認識他。

解宬把書從林翊飏手中奪回，開始翻資料。紙張在他的手中快速飛舞，發出“唰唰”的響聲。任誰聽了都知道，主人正在發洩滿腔怒火。

不對，是他自己想提升成績，林翊飏出于好心幫忙，自己有什麼資格鬧情緒？

瞬間平靜。

但解宬知道，他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他氣的是林翊飏跟他玩熟悉的陌生人這種戲碼。

他之前因為失憶沒能認出對方。可是，那個信誓旦旦說“永遠不會忘記，不管走到哪裡都能認出你”的人，竟然也一副初見的樣子。

在他的記憶裡，兩人不曾有過任何嫌隙，所以不存在鬧掰的情況。

解宬不相信林翊飏的記憶力那麼差。

就算外貌變化很大，在知道他的名字之後，為什麼沒有多問問。

所以，是真的忘記，還是故意的？

解宬又繞了回來。

但不管劇情如何發展，他隻管奉陪到底。現在，他還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

解宬一使勁，筆尖把草稿紙捅穿，撕裂聲顯得格外突兀。他面不改色地重新翻了一頁，開始寫題。

林翊飏莫名感到一陣寒意竄上脊背。正好外賣送到，他便起身去拿喝的。把吸管插好後，他小心地将杯子放到解宬左手邊，沒驚動對方。

解宬給他點的是玫瑰青提。隔着層磨砂，淺綠色在光照下更為清透，又染上蒙蒙的霧色。玫瑰花瓣懸浮在水裡，增添暖意。

趁對方不注意，林翊飏悄悄拿起手機拍照。

照片的主體是果茶，如果不仔細看，就會忽略玻璃上映出的兩道身影。出于私心，他把手機往左偏，讓解宬埋頭學習的樣子完全入畫。

對方寫了多久題，林翊飏就盯着玻璃看了多久。

這才是偷看的終極奧義。

“你發什麼呆呢？”解宬收好東西，探頭往窗外看。

“沒什麼。對了，你怎麼回去？”林翊飏問他。解宬喝了一大口柚子茶，把手機推到對方跟前。

心下了然，林翊飏回道：“我也是，我媽可能快到了。”

“那出去等吧？”

十月底的風已有蝕骨的征兆。站在門外，兩人同步裹緊衣服。“嘶——”林翊飏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解宬擡腳換了個位置，不着痕迹地擋住風口，嘴上喊道：“媽——我在這兒！”